再说谭辛未,帅大军二十万草草跑回瀛州大营,点点兵将少了有七万人,这七万人里除了死伤者,逃兵也是不少。
谭辛未召集邢宝臣商量计策。
谭辛未对邢宝臣说:“如今反攻倒在其次,如何向官家解释这一战失利的原因,是摆在你我面前的大事呀!”
邢宝臣也急道:“主将说得有理!况且监军叶沛冒死赶回代州城,生死未卜,这可如何向上面交代呀!”
谭辛未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唉声叹气道:“是呀!是呀!早说过她是一介女流,在乱军之中很难立身呀!当时就不该拨给她五千兵马,让她断后。”
邢宝臣眼珠一转,说道:“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叶沛凶多吉少,干脆把错误推到她身上。明日将军便修战报,说是监军叶沛贪功冒进,致使乱局,如今叶沛与大军失散,生死未卜,请官家速派支援!”
谭辛未叹气道:“也只能依兄弟之言了。等援军到了,我们再行攻破易州等地,将功补过。”
因此上,谭辛未等人根本没有想过要回代州救援,他们只等着代州城破,叶沛战死,死无对证。
------
代州城外辽国军营中,萧孝先伤势见好,组织攻城的次数一次比一次紧密。
萧孝先看着北风呼啸中的代州城,仿佛摇摇欲坠般不堪一击,露出轻蔑一笑。
他对身边的李居明道:“城破指日可待。”
代州城头,崔奎站在叶沛右侧,黄剑站在叶沛左侧,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叶沛,等她发号施令。
叶沛问崔奎道:“城中一共还有多少兵士?”
崔奎苦着脸说:“能拿起武器的加在一块有五千人吧!”
“还有多少箭矢?”
崔奎更愁:“几乎殆尽!”
叶沛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
她对黄剑吩咐道:“你组织民夫在城墙内四周挖上深沟,以防他们由外挖地道进入。再依附城中高楼,建造几间箭塔。”
“是!叶将军。”黄剑领命带着人手下城去办。
叶沛又对崔奎吩咐道:“你带人扎绑上千个草人,和若干木板备用。”
崔奎问道:“叶将军,这是何意?”
叶沛面色沉静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在一个月色昏暗的夜晚,趁着月光不明,叶沛命人将数千个草人绑上绳索,系下城头。
“不好,是宋军!他们要逃!”巡营的校尉以为城中守军要顺城墙偷偷逃出,一边命人立刻放箭射杀敌人,一边派人禀告了主帅萧孝先。
因为光线不明又不敢擅自出兵,上千弓弩手一齐放箭,射杀草人。过了一柱香时间,城上的草人满插箭矢,被拉回城中。
崔奎惊呼道:“叶将军好计策,您真乃诸葛孔明转世,好一个‘草船借箭’的法子。”
叶沛面无喜色,只淡淡地说:“这才刚刚开始,以后全赖崔将军和全体将士齐心协力!”
辽军大帐内,主帅萧孝先知道后,气得跳脚。
“一群蠢才!天亮就给我攻城!”
天光大亮,辽军出动攻击。
他们拉来数丈高的云梯试图爬上城墙,叶沛命黄剑修造的箭楼派上了用场。
嗖嗖嗖……宋军将士们站在箭楼之上,用辽军送来的大量箭矢,射杀无数辽人。
城内宋军无不山呼“神女叶沛”,军心大振。
萧孝先简直要气炸肺了,立刻与副将李居明商议下一步的攻城计划。
见一计不成,李居明言道:“兵法中有挖掘地道攻城的方法,将军何不试一试?”
萧孝先赞成道:“好,就依此计!”
李居明立刻派工兵开掘地道,企图从地下挖入城中。
可是谁成想,地道刚刚挖通,最前面的辽军就被黄剑带领的宋军砍杀丧命。
后面还在地道里的辽兵不知前面情况,还在
往里冲杀,只觉得出口处火光冲天,黑烟呛鼻而来,地道里被砍死、被熏死的辽兵不计其数。
宋军见又一次击退辽军的攻击,跃跃欲试,高歌雀跃。
原来这是叶沛运用兵书里《墨守成规》的法则,提防敌军各种攻城之计。
萧孝先手捂箭伤处,将槽牙咬得咯嘣作响。但他也是饱读兵书的勇猛将帅,很快镇静下来。
他见地道不成,立刻又派出冲车,攻击代州城大门。巨大的冲车重有千钧,像一头凶猛的巨兽,冲向代州城的大门。
一下,两下,包裹着铁皮的木质城门发出“吱嘎轰隆”的响声。
看着那残破的大门摇摇晃晃,叶沛忙命士兵用房屋的梁柱抵住大门,还用巨大的棉被覆盖在城门外缓冲卸力。
萧孝先又试图用火烧毁棉被,叶沛便用水泼在棉被上浇灭火把。
看着残破不堪、漏洞百出的代州城墙,城下的冲车还在不断撞击。浇在棉被上的水迅速冻成了冰,叶沛又想出一条妙计。
她命令军士,在最冷的凌晨,提水泼在城墙之上,水顺流而下,迅速凝结。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层完全包裹住了残破的城墙。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一幢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那新城墙闪闪发光,刺人眼目。辽国军队几乎被晃得睁不开眼。
当萧孝先再次发令攻打代州城时,辽军发现,城墙根滑得云梯都架不上去。冲车也是在城外滑行跑偏,毫无破力。
连箭予和石炮也没了杀伤力,一个石炮刚刚击破一块城墙上的冰皮,代州城头上的军士提着一桶水倒下来,城墙立刻又变得坚固如初。
破败不堪的代州城变成了一座拥有自愈能力的魔城!
宋军欢呼雀跃,再次高呼着“叶沛”的名字,载歌载舞。
宋军高兴,辽军帐内萧孝先却气得发狂。
一个小小的代州,竟然让他损兵折将七八万,耗时三个多月都没有攻下来。再这样拖下去,军资战备不足,所得远不比消耗,辽军也只能退兵求和,白白放弃。
想到这些,萧孝先就觉得左肩上隐隐作痛,心中恶气难消。
如此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又应对了一个多月。
叶沛见援军迟迟不来,心中明白,自己已成弃子。可是面对齐心协力的军士,叶沛不会放弃。她昼思夜想,守城之法再高,终有油尽灯枯之日,如何才能自救?
代州城中,叶沛半夜提灯巡查营房,她眼望弯月,突然想到兵书上所提,上古时候的一个阵法!
第二天,叶沛亲自设计画图,她读过师父巴山的兵器制造谱,也学得一双巧手,亲自带领黄剑等人督造床弩。她命人征集了百姓家的木床作为弩机,将兵士手中长矛作为弩床上发射的箭矢。
不到十日,弩床建造完成,叶沛排练的战阵也初见规模。
这一日风和日丽,明晃晃的代州突然城门大开,一队队宋军列队整齐地走出城来,排出弯月形的战阵。
萧孝先大喜,心中暗想,“只怕城中粮草已尽,叶沛这小妮子要出城投降了吧?”
他亲自到了阵前观看,却见对方排出战队,有如弯月形,背靠城墙,前方拱出,仿佛是要攻击。
萧孝先冷嘲道:“不知死活的家伙!看我今日活捉了你,亲自手刃,才报我肩头一箭之仇!”
他对阵宋军大声喊话,“叶沛小妮子,你是率兵前来投降的吗?”
战阵中却无人答言。
萧孝先骑在马上仔细观察,也不见叶沛出列,心中奇怪。他派出前锋,前进数十丈,也不见宋军攻击。
萧孝先心中奇怪,“好一个叶沛小妮子,弄什么障眼法来对付我?”他一提马,带领大军,以压倒之势冲向宋军战阵。
宋军战阵中每个人都左手持盾,右手持长矛,相互挤在一起,目光炯炯,有着视死如归的定力。
辽军骑兵一路冲向敌阵,开始还有些缓慢犹豫,见宋军既
不放箭,也毫无反应,胆子便大起来,一路高声呼喊,催动胯下快马,手举弯刀砍将过来。
当辽军快要冲到宋军前方十丈远的时候,宋军突然往两边列阵,中间空鼓出来的弯月中部,推出十余辆床弩车。这些弩车都有一仗见方,每个床弩上搭着十支长矛,这些长矛对准敌军,“嗖、嗖”射出。
由于距离太近,每一支长矛都能洞穿四五个辽军,像串糖葫芦一样,嗖的一下杀死好几个人。
辽军本来骑马向前冲杀,前面之人突然倒下,阻挡了后面之人的来路,后面冲杀之人又到近前,只有被射死的,逃跑者皆被乱马踏死。
宋军背靠城墙,以很小的接触面对抗辽军,却见大量辽军被射杀,被踩踏,前仆后继,尸身堆积得像小山一样高。
李居明突然认出此阵法,对萧孝先大喊:“却月阵!这是兵书上记载过,却早已失传的却月阵!”
为何李居明突然爆发般的狂呼乱喊?
原来这却月阵乃是上古神兵的一个阵法,是黄帝大战蚩尤时发明的阵法,后来失传。到了东晋时期,刘裕大战北魏长孙嵩,就曾经再次使用过这个“却月阵”,一举灭了北魏王朝。
后来此阵法再次失传,直到目前,叶沛再次使出此阵,吓得李居明连连后退。
萧孝先并不知道什么却月阵,只亲眼看着自己的二十万军队,死伤大半,竟然不敌宋军的五千军士,气得当场箭伤复发,坠马吐血!
主帅负伤,辽军死伤大半,此时也无心恋战。辽军中以虎扑与李居明为首,带领剩余的十万辽兵,撤围代州,退守易州。
由此,被围困四个多月的代州城终于得救了。
这代州城攻守战使得叶沛一战成名,宋军以五千步兵,打破辽军二十五万铁骑合围,竟然平安返回,这在历史上数以万计的战争中,也是绝无仅有,足以荣耀史册的!
这一年叶沛刚满二十岁!
------
叶沛见萧孝先撤军,命崔奎拉回已死的辽军战马充饥,将大片尸首用火焚毁,以防疾病肆虐。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辽军的尸首与宋军的尸首燃为一体,叶沛心中百感交集。他们生时为敌,死后同葬,是敌是友,谁又分得清呢?
辽军虽举不义之师,可是士兵无罪,百姓无罪,他们也跟着死伤,跟着受苦受难。真是兵者不祥,罪在战矣!
代州所剩这五千精兵全都感激叶沛,视她为再生父母一般,后来他们一直跟随叶沛,成了她最忠实的护军。此为后话,先说目前。
叶沛让崔奎领三千人继续驻守代州,自己领兵两千,返回瀛州。
谭辛未听闻萧孝先撤兵易州,正在疑惑,突然看到安然无恙的叶沛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叶,叶,叶,叶郡主!”谭辛未舌头都开始打颤。
叶沛一个健步跨到谭辛未身边,抽出佩刀便想将他砍死在地。
旁边的副将邢宝臣吓得跪地哀求,“乐安郡主,手下留人呀!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叶沛将刀架在谭辛未的脖颈上,牙关紧咬,挤出几个字来:“谭辛未,你可知罪!”
谭辛未自知必死,反到镇静下来。“谭某罪不容诛,任凭郡主处置。只可惜阵前兵变,主帅被杀,恐怕辽军趁虚而入,我之罪过大矣!”
叶沛眼睛要瞪出血来,大声怒吼道:“谭辛未,你到会讲!当初我大宋军士被围代州,日日盼望援军到来,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你率一兵一卒前来救援。若不是我力主守城,那几千宋朝军士和一城百姓,早就做了惨死冤魂!”
谭辛未闭眼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只是怕为救千人,损失上万军士之命,其中孰重孰轻,作为主将不能不考虑。”
叶沛手中佩刀颤抖了一下,胸廓起伏,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那等官家定夺吧!”说着,收刀回鞘,转身大踏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