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就见一支弩箭“嗖”的一声,带着风雷之声射过来。那名大汉应声倒地,背后插着的弩箭已经齐末箭杆,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其他人都是一惊,后退一步。
再听牢狱之外,一声净鞭甩响,仿佛劈裂了整个黑夜。
一个宦官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
四个侍卫亲兵手拿强弩,腰胯弯刀,率先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侍卫司都指挥使曹琮和大内总管陈忠意。
曹琮厉声说道:“陛下驾到,所有人放下武器,违者当场射杀!”
大牢内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包括周敬亭在内,全都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周敬亭说道:“臣刑部尚书周敬亭迎驾!”
这时,官家赵祯走出人群,怒气冲冲地说:“周敬亭,你好大胆子,若不是朕及时赶到,你还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叶沛见赵祯来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一卸力,瘫坐在地上。
周敬亭狡辩道:“官家,有人想劫走罪犯狄青,被臣当场抓获。”
赵祯瞪着周敬亭说:“你设下圈套,故意陷害乐安郡主与狄枢密使,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周敬亭指着叶沛说道:“您说这名黑衣人?”
赵祯几步走到叶沛身边,将自己身上披的朱红披风解下来为叶沛披上,又将她裹紧了抱在怀里说道:“你说什么?!”
周敬亭瞪大眼睛,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道:“臣什么也没说!”
“你要是敢出去胡说,朕要了你全家人的性命!”
“臣不敢!”
赵祯没有时间与周敬亭多说,只是抱着叶沛大步往外走。后面曹琮吩咐道:“将狄青押回指挥使司,等候发落。”
原来赵祯下朝后直奔栖凤阁,到了栖凤阁却得知叶沛已经去了刑部大牢。赵祯虽然责怪叶沛莽撞,却不能见死不救,他马不停蹄便坐着御辇来了刑部。
陈忠意怕事情有变,迅速通知了侍卫亲兵都指挥使曹琮,曹琮点了五十名亲兵迅速将刑部大牢包围。
叶沛此刻在赵祯怀里,眼前一阵黑矇,只叫了一声“六哥哥”,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叶沛才悠悠的醒过来。
苗瑾禾正守在叶沛身边,见她睁眼,高兴得差点落泪,“郡主可算醒了,刘太医说郡主伤到了肺脏,差点就丧命了。”
叶沛抚着苗瑾禾的头,有气无力地说:“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别担心了。”
“下次我一定抱着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去了。”
叶沛微微一笑,说道:“傻丫头,不会有下次了。”
叶沛看看外面依旧漆黑的天,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苗瑾禾看看叶沛,说道:“您都昏睡了两天了,可是吓死奴婢们了。”
“哦?”叶沛感叹道:“我竟然昏睡了两天了?”
苗瑾禾又说:“官家抱您回来,在这里陪了半宿,我们都怕官家身体吃不消,强逼着他才回去福宁殿。昨天和今天官家下朝都来探望过,见您没醒便又回去了。”
叶沛想到那夜发生的事情,强坐起来问道:“狄青怎么样了?”
苗瑾禾一直帮赵祯说话,叶沛醒来第一件事还是问狄青的事情,心中冒出一点酸楚。
又知道不该表露这种心思,便说道:“狄枢密使被罢官,转文职,出京去知陈州了。那个牵连他的石豫,被处死刑。”
这个结果叶沛听了不知该喜该忧,“这是谁的主意?”
“听说是吕夷简建议官家的,官家准了,还让范仲淹暂代枢密副使的
位置。”
叶沛点点头,知道朝堂上的争论可以暂时停歇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私闯刑部大牢,朝堂上的另一番争论已经围绕着她在激烈地展开。后来连叶沛跪求垂拱殿外的事情也被翻出来,加之她之前被弹劾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赵祯不得不对叶沛进行处罚。
“乐安郡主私自出宫,涉嫌干政,罚奉一年,禁足栖凤阁。”
叶沛明白,这已经是对她最轻的处罚了,亦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而赵祯确实有意冷一冷叶沛,让她吃些苦头,好收敛她的张狂和任性,让她将来不会那样胆大妄为,一意孤行。
赵祯独自坐在福宁殿的茶几前点茶,做到一半却在发呆,他回忆今日朝堂上众臣的话,连同之前文彦博、范仲淹等人的话一起翻腾出来。
“一个女子有着不亚于枢密使的武功,却是让官家至于危险之中,无异于饲虎于卧榻之旁,使官家无一日可安枕呀!”
“后宫干政,古来大忌,今日她可为她的义兄长跪于垂拱殿外,难保他日不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到时候官家难免难堪。”
“郡主为章献太后养女,如今太后殡天,郡主没有理由再逗留宫中。郡主已到出降年纪,自当出宫,请官家速速为其指婚,命其出宫。”
……
赵祯握着曾经与叶沛一起饮过的那只鹧鸪斑建盏,皱眉自言自语说:
“沛儿,你真的会为了其他人忤逆朕,甚至为了得到权利而背弃朕吗?若是你想要得到的得不到,会不会如同章献太后那样,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宝座?”
赵祯心中冒出一阵寒意,他清楚叶沛的能力,因此心中更加害怕,他怕她离开,怕她背弃他,怕她会成为第二个刘娥!
赵祯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撒到了他的手上,惊得他一下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茶盏扔在茶盘里,自己哆嗦一下,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多天,叶沛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却未见赵祯再来探病,她送去的荷包也没有收到赵祯的回复,她心中有些不平。
“哼,我再也不给六哥哥绣什么东西了。”
苗瑾禾笑道:“郡主若是在乎官家,那奴婢便去偷偷告诉陈都知,让他帮忙转达官家。”
“不许去。”
“既然郡主知错了,还不服个软。朝堂上的事情那么多,就够让官家操心的了,咱们可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叶沛任性地说。
苗瑾禾笑着说:“郡主说让我去,那我便去请官家过来用晚膳吧!”
叶沛笑起来撒娇道:“便是姐姐会说。”
早上上朝前,陈忠意边为赵祯穿上大氅边说:“官家,好多日没有去过栖凤阁了,郡主说今日做了官家最爱吃的蜜酥食,要不下朝了您去那里尝尝?”
赵祯眉毛一挑,问道:“沛儿让你来游说朕?”
陈忠意笑道:“既然郡主知道服软了,您也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
赵祯得意一笑,“女人就是这样,你追着她她便拿腔拿调的,你冷着她她又凑过来。要不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既然她知道服软,那中午便去栖凤阁坐坐,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陈忠意笑笑:“官家说的是。”
可惜等到朝会结束,新升上来的监察御史包拯却留下来跟赵祯没完没了地参奏官员。
赵祯看着面前这个面白如玉的年轻人,心道:“怪不得有传言说他是黑脸包公,朕之前还不理解,今日却是见识到了。”
包拯一点没有意识到官家对他的态度,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
:“官家,淮南转运使张可久贩卖私盐以牟取暴利,臣请将他问罪。汾州知州任弁在任期间,指使役使兵士为自己织造一千六百余匹驼毛缎子,臣请官家也将他治罪!”
“朕一直认为包御史执法严峻,不畏权贵,你说的这些事朕都知道了,你只留下奏报,明日朕都会处理。”赵祯说着,便想起身进后宫去。
谁知包拯胆大,上前几步,拉住赵祯宽大的袍袖说道:“陛下留步,陛下不听人言,固用酷吏,一味拖沓,非明君圣主之为!”
赵祯原本并未生气,只是急于入内去见叶沛,听了包拯之言却当真生气了。“众臣称包御史为‘包弹’,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包拯听了毫无惧色,一脸正经地说:“官家对臣如此高的评价,臣定不负众望!”
赵祯都被气乐了,只得坐回龙椅,再听他絮叨。可是接下来包拯却说出一番大道理。
“官家亲政以来,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有一件极大的危机。”
赵祯皱眉道:“包御史是指何事?”
包拯说道:“臣请官家为乐安郡主赐婚出宫。”
赵祯听了脸色立刻沉下来,不悦地说:“此乃朕之家务事,监察御史越权行事了吧?”
包拯仍是不急不缓地说:“陛下之家事亦为国事,郡主已进宗族谱,则为皇氏子孙,如今已到出降年龄却不出宫,无固引来非议,有背伦常。臣身为检查御史,发现问题却不奏报,则为失职。”
赵祯怒目瞪着包拯,包拯有似浑然不知,继续说道:“乐安郡主私自出宫,欲救前枢密副使狄青,此事已传于外,官家只给予罚奉禁足处罚,未免太轻,到时朝野震动,定会影响官家声誉,请官家重罚。亦速速请郡主出降,以免引来其他非议。”
包拯抬头看看赵祯脸色,不顾他的感受,仍旧说:“臣知官家与郡主感情深厚,也知道官家对章献太后极尽孝道,官家为郡主指一门好亲事,多赐予嫁妆,便是对皇妹负责,对太后尽孝了。”
赵祯气得说不出话来。
包拯顿了顿不依不饶地说:“臣闻郡主曾经深得章献太后宠爱,太后还政她则立刻受宠于官家。郡主与前枢密副使狄青关系缜密;与宰相范仲淹大人的夫人李氏也来往很多;又将自己的贴身侍女赏赐给新科进士宋祁;
郡主又出自八大王府上,与八王长子赵允熙有过一段渊源;还曾与前参知政事王钦若家的二公子有过婚约。如此看来,则此女心思深不可测,若长期逗留官家身边,恐官家深受其害!”
包拯跪倒叩头说道:“臣请官家速速为乐安郡主赐婚出宫!”
此时赵祯已经面色铁青,他心道:“你们不知叶沛为人,只看表面便妄下结论,非议她的人品。她几次救下朕的性命你们为何不提?”
包拯跪在地上看着官家,赵祯呆呆地坐在龙椅上,表情痛苦,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赵祯,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道:“臣今日言尽于此,万望官家三思!”
赵祯未置可否,包拯已经退下半晌,他都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侍立一旁的陈忠意听了包拯说的那许多话,又见赵祯心事重重,只得呼唤赵祯道:“官家!”
赵祯回过神来,“什么事?”
陈忠意道:“官家,包御史已经走了。”
“哦。”赵祯又缓了缓说道:“走吧,摆驾回福宁殿。”
陈忠意问:“官家,不去栖凤阁了么?”
赵祯沉吟良久,已经坐到步辇上了,才对陈忠意说:“不去了,直接回福宁殿。”
陈忠意亦有些失落,只得吩咐宫人抬着官家回去福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