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赵祯与叶沛两人闹别扭,谁也没有先低头。
正赶上宫里新进了两名御侍,是两姨姐妹,一个姓尚,一个姓杨。两人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媚机灵。赵祯吩咐她二人同住紫云阁。
赵祯去紫云阁用膳,两姐妹口灿莲花,妖娆妩媚,引得赵祯当晚就留宿在了紫云阁。
赵祯从小家教极严,每日便是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进了宫,太后刘娥更是严苛,不许他吃虾蟹,不许吃点心蜜饯,时刻要做出帝王的端庄仪态。
帝师讲的全是“日三醒乎己”的君子之道,要做仁君,做勤政之君。朱子理学又重“存天理、灭人欲”,太医时时提醒要“清淡饮食,不可纵欲”。
赵祯厌烦这一切了,他学这一切做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他为何从来不能放纵自己呢?他开始羡慕那些昏君暴君,他们为所欲为,开心地做着自己。但对他而言,却是长久的压抑!
不,他烦了,他厌了,他要放纵自己,开心地活些日子。他不想上朝,不想去整理那些毫无头绪的政事,他只想躲在后宫里吃喝玩乐。
紫云阁里这两个姐妹因此得了宠,她们才不会去想前朝那些政事,她们只想留住官家,只想自己能独宠后宫。
赵祯几乎每天都留宿紫云阁,夜夜笙歌。不久就封两人为才人,到后来几乎不去上朝也不理朝政,一直待在在紫云阁里欢乐。
这下皇后郭芙蓉的醋吃不到叶沛身上了,她开始嫉妒紫云阁里的两人,并且找了许多理由去压制她们。
可是有官家撑腰,两姐妹的气焰愈发嚣张,连皇后的宣诏也敢不从,把皇后郭芙蓉气得要炸。
前朝里范仲淹等人见官家赵祯一直称病不朝,更是心焦。他们得知官家是被尚才人和杨才人魅惑,立刻开始弹劾她们二人。
赵祯对于那些劄子视而不见,他心想:我后宫宠信哪个妃嫔为何总受到你们诟病?我想娶叶沛你们不让,现在连个才人也不让朕顺心吗?赵祯更是变本加厉,连奏折也不回复了。
又过了几天,赵祯干脆晋封两个人为四品的美人。进宫不到一个月便扶摇直上,尚美人与杨美人更加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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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官家派个小太监来了栖凤阁。
林碧涵进来禀报说:“官家派个小太监过来打赏,不知是什么事情。”
叶沛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苗瑾禾看了看叶沛,替她说道:“叫他进来吧。”
等那个小太监进来,对叶沛施礼,笑容极盛地说:“小的来喜,给乐安郡主请安。”
叶沛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来喜说道:“官家新纳了两位才人,昨夜侍寝,今晨便封了四品的美人。官家高兴,各宫皆有赏赐,小人这是给郡主送赏钱来了。”
说着,将身后跟的小太监手里拿的托盘递上来,盘子上面用锦绣荷包包着银稞子。
只见叶沛面无表情地说:“如此贵人替我谢过官家,也谢谢贵人跑这一趟。”她一抬手,示意将荷包接了。
叶沛身边站着的林碧涵接过托盘里的荷包,瞪了来
喜一眼。来喜本来高兴的脸僵了一下,谦卑地退下了。
等来喜一走,林碧涵发作道:“昨夜刚才侍寝,今日就封了美人,男人的心还真是善变得很!”
苗瑾禾道:“不可胡说!”
林碧涵气愤地将荷包摔在桌上,走了。叶沛抬眼看了看她,眼里是古水无波的神情。
苗瑾禾劝叶沛道:“郡主不必放在心上,碧涵就是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脾气。”
叶沛淡淡地说:“我自然知道。”
苗瑾禾也不好深劝什么,将荷包及里面的银稞子都收起来,让叶沛继续安静地看书。
来喜回到福宁殿,赵祯问他道:“赏赐的钱可送去栖凤阁了?”
“回官家的话,送到了。”
“见到乐安郡主了?”
“见到了。”
赵祯又迫切地问:“你告诉她这赏钱的由头她可说了什么?”
来喜正自疑惑,回答道:“乐安郡主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小人谢过官家赏赐。”
“什么也没说?”赵祯气得“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乐安郡主表情如何?”
“表情?很平淡,未见喜怒。”
赵祯将手里正拿着的奏折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未见喜怒!气死我了!”
来喜吓了一跳,问道:“官家,小人做错了什么吗?”
赵祯瞪着眼睛,没有发言。
陈忠意赶忙对来喜摆摆手,说道:“没你事了,下去吧。”又将茶盏递给赵祯道:“官家,您先消消气,乐安郡主心中所想,表面上哪敢跟一个奴才显露?”
赵祯又气又恨,说道:“她多狠啊!何曾将我放在心上。”
陈忠意赶忙劝解,“怎么可能,官家若说乐安郡主不曾将官家放在心上,连小人也看不过去了呀!”
“那你说,让她吃一回醋就这么难吗!”
陈忠意道:“官家息怒,保重龙体!”
赵祯说:“走,去紫云阁。”
陈忠意诧异道:“现在?”
“对!”
“那这些奏折?”
“你让首府大臣斟酌着办就行了!”
“这……官家!”
赵祯不耐烦地催促:“快走!”说话间已经出了福宁殿的书房。
赵祯在紫云阁一待就是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有上朝也没有议政。
尚美人和杨美人以为官家对她们迷恋,轮着方法献媚。
赵祯整日在紫云阁饮酒作乐,甚至昼夜颠倒。他初尝男女之事,本就不知节制,一味饮酒纵欲。
两位美人只知道承恩宠,献媚官家,哪里懂得劝说。再过几天,赵祯本就孱弱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真的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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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台荐里,述说两位美人妖姬媚主的谏奏,雪片般飞到宰相范仲淹的书案上,使得范仲淹也是愁眉不展。
他知道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劝说官家,便叫夫人李氏立刻进宫觐见乐安郡主。
接到宫门处小太监的通报,叶沛立刻让苗瑾禾拿着自己
的鱼符去接范夫人。
等李氏到了栖凤阁,对叶沛盈盈下拜:“臣妇李氏拜见乐安郡主!”
叶沛笑脸相迎,“姐姐不必多礼!”赐李氏坐下,又命苗瑾禾奉茶。
“姐姐如此着急进宫来见我,不知宫外出了什么大事?”
李氏忧心忡忡地说:“宫外倒是相安无事,这宫内却出了一件大事。”
“哦?”叶沛诧异地问。
“郡主当真不知?”
“请姐姐明示。”
李氏语重心长地说:“臣妇知道郡主胸怀天下,为国朝尽心竭力,与官家也是情同手足,感情深厚。如今也只有郡主能够担着这干系去劝说了。”
“什么?”
李氏突然跪下说道:“近一个月官家都没有上朝,也没有接见任何朝臣、回复任何奏折,一心只待在紫云阁里。官家如此行事有违仁君之道。君王是大宋的根本,若是君之不君,则国运危矣!”
李氏看叶沛未置一词,又说道:“臣妇为我家官人弹劾郡主一事向您道歉。”
叶沛摇摇头说:“这又是何必呢?”
“可是郡主您可知我家官人的一片苦心?他率先弹劾您正是为了保存您的名誉,若是官家将您推到立后的人选里而不被立后,将来谁还敢求娶您?他反对您被立为皇后,却赞叹您的为人,请郡主能够体会他为国朝思虑的一片忠心!”
李氏走后,叶沛陷入沉思。范仲淹是为自己考虑吗?
唉,他真是大宋的忠臣呀!
对于紫云阁的事,叶沛虽有些风闻,却不想出头。
可是李氏来了,她就不能当真不理。
君之不君,国将不国,她如何能只为了自己个人的恩怨,将大宋的国运置之不理?叶沛还是心软了。
借着探病的由头,叶沛第一次踏进紫云阁。
不同于栖凤阁的古朴典雅,宝慈殿的富贵高雅,甚至不同于官妓柳婉儿家的雍容闲雅,这紫云阁确实俗不可耐,充满了脂粉味儿。
此时此刻,官家赵祯正斜躺在软榻上吃水果,尚美人与杨美人在一旁剥葡萄皮和橘子皮。
尚美人将剥好的葡萄一粒粒送进赵祯嘴里,狐媚地倒在赵祯怀里嬉笑。
杨美人也不甘寂寞,将剥了一半的橘子放下,拿起案几上的夜光杯,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红色液体,举到赵祯嘴边,娇媚地说:“官家,看看是我的葡萄酒好喝,还是尚姐姐的葡萄好吃。”
本来尚美人的侍女夕儿拦着叶沛不让进去,被林碧涵劈头盖脸一顿骂,吓得退到一边。
叶沛大步进了紫云阁,却见了刚才这一幕,觉得尴尬无比。
尚美人与杨美人自然早就听说过叶沛在宫中的威风,只是不曾与她有过交集,也不想去招惹她。可如今叶沛跑到紫云阁自己的地盘来,两个主子自然不能示弱。
再加之这几天赵祯对她们的恩宠,让她们错以为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很高,更增添了几分傲慢无礼。
只听尚美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乐安郡主大驾光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