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霞吞罗含彩地在天边隐去,留给人间一方繁芜似锦。
沐颜歌运气奇佳地出了承阳城,遥遥望了一眼暮色渐染下残破不堪的宫阙,残破与狼狈并未消蚀它最后一刻的从容与华光。
沐颜歌望着怀中哭后又熟睡的婴孩,对于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亦是毫无头绪。
她与这孩子也算缘分匪浅,自然不会将她弃之不顾,况且她身份特殊,只怕是东华朝幸存的最后一缕血脉了。或许,她真的命不该绝…沐颜歌望了一眼天边疲软的夕阳,似乎作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沐颜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解开婴儿明黄的襁褓,“哗”地一声撕下自己裙衫一角,手脚利索地将这娃娃重新地打包起来,最后扯出两根布条,作十字交叉状地将婴孩捆绑在后背上。
她用余光轻瞥了自己的“杰作”,似乎还甚为满意这番装备。
沐颜歌在一番思量后舍却官道,转而钻入郊野丛林,打算避开凉军,东行南下。
荒山野岭的路途自然充满了未知的定数,亦有被才狼虎豹吞食的危险,可相较落入士兵之手,还是要牢靠得多。
空气中浮动着清薄似雾的幽辉,林中皆是参差不齐的古树怪石,若不是暮色还没有全然降临,只怕她亦是举步维艰。
不知走了多久,沐颜歌的鼻端忽然嗅到大股水气,她凭着嗅觉四下寻觅,终于发现了不远处依稀有个月牙状的小湖。
沐颜歌一阵狂喜,提步奔向那片岩影波光。暮色苍茫湖面上水波微漾,月光穿破云层,映下满目烟波。
澄清如镜湖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眉如翠羽,目若青莲。
这便是自己么?沐颜歌捏了捏脸颊,清丽有余,美艳不足,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21世纪的她有着不输现在的中上之姿,还有引以为傲的高挑身材。可现如今居然让她穿越到一个足足小了十岁的青稚躯体之上,她瞅了一眼自己干瘪瘦小的身躯,顿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
大学那会看穿越小说,女主在异世不是捡到一张魅惑众生的好皮囊,就是意外收获了一身绝世武功。怎么待她穿越而来,赐予她的便是这个既普通又倒霉的身份,还有这张让她无法兴奋的容颜?
也罢,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沐颜歌打起精神,自行安慰着自己。
沐颜歌用手轻轻拍打了下面庞,倦怠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用手掬起一捧清水,俯唇一饮而尽。
待她解了饥渴,取下背上早已是嗷嗷待哺的娃娃,平放于地。起身摘下一枚平整的树叶,洗净叶面,再将树叶卷成漏斗状,盛满水的叶斗便将清水从斗嘴缓缓流入这娃娃的小嘴。
小家伙的小嘴吧嗒吧嗒地接着成串流下的水珠,一阵“畅饮”后,终是露出了甜甜的笑靥,沐颜歌的心情亦是随之愉悦起来。
光喝水终归不行,还得有食可咽。她是成人,只要有水便不成问题。可这娃娃照这么下去,定会落得个营养不良,她必须得想想办法才行。
沐颜歌环顾了下四周,决定就地取材,寻找些野果充饥。
须臾之后,沐颜歌便将摘得的野果一一洗净,尝过确认无毒后用干净的树叶轻轻包裹起,用卵石捣鼓成泥。
沐颜歌万万没想到来到异世的第一道食物居然是这道“自制野果泥”。只好委屈你了,她望着怀中小眼呼溜溜乱转的小家伙,眨眼轻笑道。
小娃娃吃饱后便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沐颜歌望着那恬静乖巧的小脸,内心深处竟溢出了从未有过的柔和。
她不会就此泛滥出了母爱吧?沐颜歌被这忽然而至的感觉惊得可不轻,天哪,她可还是未及人事的黄花大闺女…
休憩片刻,沐颜歌又背上娃娃上路了,走了没多久,她便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似乎迷路了。
四下漆黑一片,不仅没有了引路的北极星,月亮也隐进云层避而不见,既无火把,又辨不清南北,看来只好露宿一夜,待天色清明之时再寻路出林吧。
沐颜歌环顾了下四周,夜色沉寂如渊,不见星火灯明,惟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不时出没的动物嘶叫。
幸好这几年时常参加公司的野外宿营活动,若换做寻常女子,孤身迷失在这荒郊野外,想来定是吓得心神俱裂。
沐颜歌好不容易寻了处避风的巨石藏身,小心翼翼照料着“击石取火”燃起的柴堆。
幸好是在夏末,若是换作凄风苦雨的寒冬,她们定是要冻死在这荒野深林里。
夜色凉如水,看来不假,沐颜歌紧了紧衣衫,合衣卧下,搂着小婴孩沉沉睡去。
翌日,沐颜歌在一片晨色和曦中缓缓睁开了眼,怀中的小家伙居然早就醒了,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沐颜歌冲她一笑,小家伙亦是心领神会般回以她一个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沐颜歌亲亲她如凝脂般粉嫩的小脸,给她喂完剩余的野果泥后,便又背起她开始了未知的征程。
野花还染着夜月的露痕,青叶半睡半醒惺忪朦胧,一缕霞光如泼墨般飞快染红了浅青的天际…
沐颜歌走出丛林已近晌午,近午的阳光有些灼人。
此时的沐颜歌是又饿又累,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履维艰。
这是一条不过三两马车通行的小道,可上面却挤满了从承阳城连夜出逃的难民,有行色匆匆还夹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有驮着大量的行李互相搀扶蹒跚的一家老小。沐颜歌自然也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员,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离开东华都城次日的傍晚,在古道旁某个颇热闹的茶摊前,沐颜歌在好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准备在此歇歇脚。
几个赶路人围坐在茶摊前大口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粗茶,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得口沫星四下乱飞。
“本以为太子当政老百姓能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哪知福祸朝夕,眨眼间那南凉军队入了城,烧杀抢掠,满大街那血流的……真是!”那人摇了摇头,说到悲惨处,脸上的肌肉不自禁抽了抽。
“……哎,要俺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百姓有个栖身之所,不用忍受饥寒,朝廷能适当减免赋税徭役,这日子便心满意足喽!”另一人放下手中的碗,慨然长叹。
“我说老兄,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吧,这天下的仗还得继续打下去,一时半会还消停不了……你以为南凉灭了东华,北翼国会善罢甘休么?”左边一人立马接口,不甚唏嘘。
“我看也是,这种乱世,谁都想趁乱分得一杯羹,弱肉强食哪!”里边一人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了几眼,这才低声附和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