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殿下拜没拜堂,成没成亲,你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莫非那晚你在现场?嗯?”容墨眼梢微抬,温凉吐口,三分冷然,七分质问。
那声音明明是飘然若无,却隐隐带着一股莫可抗抵的气势,让在场之人纵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曲义循声稍稍一窥,果见辇中之人容光不可方物, 一派慵然自得下,是难以企及的清贵风华。这一刻,曲义才相信,有一种人的高贵,与出身背景无关,与所在环境无关,而是与身俱来的……
那挑事之人不知是因辇中之人瑰艳的容貌所失神,还是被这独具的气势所震慑,半晌之下,竟是没了声音。
“别板着一张脸,太没亲和力了……”沐颜歌侧眸朝某人一笑,算是来了个及时的温情提醒。额,多大的事,她都不甚介意,这家伙用得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脸子么?这可是归国后的第一次“走秀”,逢场作戏,笼络民心,这丫不懂么?
众人只见那女子不知朝慕王殿下笑着说了句什么,慕王原本冷硬的面色瞬时如消融的冰雪,霁和如雪后初晴。
人群里面挽轻纱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车辇之内的一男一女,玉袖中的手不由蜷握而起。
“将他带下去,听候发落!”曲义一挥手,得令的侍卫便一同欲将那男子拖离现场。
“将他放了吧!王妃说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了全城的欢乐……”辇中的男子忽然轻飘飘吐出一句话,随后同身旁的女子相视一笑,帘幕落下,遮住了里面的一室温情。
卫子陵似乎被某种东西晃了晃眼,但很快他便收回瞬凝的目光,温然一笑,“殿下和王妃开恩,将人放了吧!”
曲义心领神会,示意手下放人。
北翼上下只知慕王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至于身份,既然没有经过圣上的册封,“王妃”二字想来是谁也不敢轻易吐口的。即便有孩子,那布告天下之前,那也只能算是无名无份的存在。可就在方才,慕王和云襄世子却是毫不避讳地以那女子之名开恩放了那男子,一句“王妃”,俨然是对质疑她出身地位之人的有力回击,同时也是对她慕王府女主人身份的肯定。这女子,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车辇一路向前,容墨歪头盯着正和容小九大眼瞪小眼的沐颜歌,试探道:“当真一点也不生气?”
沐颜歌抬眸,“生气?这点挑战就怯缩,那我上这车辇做甚么?”
“娘子,你真好……”某人笑着飞快地在她玉颊上“偷袭”个香吻。
沐颜歌睨了某人一眼,面露鄙夷,瞧他那巴结讨好的小模样,好没志气啊!若是此会刮起一阵大风,吹开这帘帷,让这狐狸贱兮兮的一幕公诸于世,那就当真是太有趣了……
“娘子,你嫌弃我了?”某人又死性不改地粘了上来,语声绵软。
“你没骨头么?”沐颜歌皱了皱眉头,这家伙果然是撒得一手好娇!
“唔,我这身硬骨头一碰到娘子就绵软无力了……”某人继续蜜语甜言。
等等……沐颜歌恍然已经惊觉到某种不对劲,一举推开容墨,肃容道:“你……这是要带着我跳火坑的节奏么?”
嗯,他对她如此百般示好巴结甜哄准是前路没好事……
“娘子,你严重了,不是火坑,就是类似方才那样的事,可能时不时地会蹿腾出来那么一两件!”某人讪讪一笑,眸眼眨巴。
“真的只有一两件么?”沐颜歌扬眉反问道。
“额,这个……”
“若是三四件怎么办?”
“唔,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往后无人敢对娘子不敬!”
“这可是你说的,本人翘首以待!”
风仪楼上,两位锦衣华服的男子面色沉沉地望着十里长街上被人流簇拥而行的车辇。
“他又回了,而且是以这种万人膜拜的方式,这是三弟始料未及的吧!”萧禄望着身旁神色复杂难辨的凌王殿下,语气里不乏一丝自嘲之意。
“怎么,难道二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日?”萧祯冷哼一声,斜睨了身旁之人一眼。这人除了说风凉话的本事渐长,其它则永远处于原地踏步。
“还真被三弟说中了,十年前他离宫的那刻起,本殿下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不怨他卷土重来,要怪就怪你太笨了!”萧禄侧眸似笑非笑道。
“你……”萧祯俊颜浮起一抹怒意,这个浑浑度日的家伙也配说他笨?
“我自认为没三弟那么好的本事,但至少我知道,掐死一株幼苗比一棵参天大树要容易得多!”萧禄回瞪了萧祯一眼,拂了拂衣袖,“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呢,二哥我就不陪三弟在此闲庭看花了,先走一步!”
萧禄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萧祯,哼着小曲晃悠悠地下了楼。
路旁,便衣打扮的宫人恭敬的弯俯下身子。萧禄一撂衣摆,踩在宫人背上,上了马车。
萧祯望着萧禄的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他这二哥说话总是这般阴阳怪气的,归根结底,还是嫡出皇子的身份在作怪。有些人看起来疯疯傻傻,但不代表心里不会惦记……呵,就好比他这位眼下风光入城的四弟,装得有多清高,这上阵抢皇位了,愣是一点都不含糊。
红墙绿瓦,殿檐飞翘。
昭阳殿,暖意融融,满室华光。
明黄软榻上的男子,两鬓微白,面容硬朗,一袭明黄绣金的龙袍 ,却正是北翼国皇帝萧竟成。
他左侧身旁一名女子,气质娴雅,有种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之感。虽已见年岁,但风韵犹在,正是二皇子翼王萧禄之母——当朝皇后许宛容。
皇后眸光轻掠,会堂满座,男俊女俏,好不热闹,一瞥之下,她轻声笑道:“这除了今日的主角,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只是怎还不见咱们的凌王?”
皇帝微微皱眉,正想侧眸望向右侧的佳人,这时座下一名年轻女子起身,欠身一福,笑道:“父皇母后恕罪,我家殿下今日一大早便急匆匆地出门了,说是京畿大营里有些要紧之事待处理,想来定是被这棘手之事缠住了身,一时之间也就耽搁了这边的行程!”
这女子身穿湖蓝色的水袖服,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是凤眉丹目,分明一个清秀佳人。她一言一行得体而谨慎,很快便赢得座上虞贵妃的嘉许一笑。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凌王萧祯的王妃,月盛王府的嫡长女,蓝钰儿。
“嗯,老三做事向来分寸,想来正如钰儿所言被军营中的事给绊住了……”皇帝脸色一霁,从凌王妃身上收回目光。
皇后唇角微抿,正想说话,蓝钰儿察言观色,已道:“不若臣媳出外一探,看殿下到了没有?”
“说来倒真是个稀奇事了,今日是老四归朝的好日子,怎么这焦点都聚集到了我们家老三身上了,知道的人会羡慕他有人记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存心喧宾夺主呢!”就在皇帝回话前,久未动声色的虞贵妃开口了,虽只是轻声一笑,却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到底是皇上身边盛宠不衰的女子,不光这一颦一笑尽是风情,就连这说话的底气亦是丝毫不逊色于皇后。
“看妹妹这话,本宫只是随口问问……”皇后端正地坐在那里,雍容华态不改,一双凤目笑意盈盈。
“好了,就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失了和气……”皇帝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不由蹙了蹙眉头,遂后朝座下还站在那里的凌王妃摆了摆手,“钰儿先坐下吧!”
一盏茶的工夫,马车驶进了宫城,丝竹器乐之声隔着帘子也传了进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北翼皇宫的雄伟华丽比之南凉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沐颜歌侧过脸对着容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带着意味颇深的笑容:“这一砖一瓦都出自百姓之手,可见累民至深啊!”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暗指我父皇是……昏君?”容墨笑着拉拢车帘,温柔地轻搂过她,打趣地说道。
“唔,我可不敢有这意思……”沐颜歌缩缩脖子,吐吐舌。诽谤君王是杀头的大罪,不少朝代的文字狱可都祸至九族!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之时,马车停了下来。沐颜歌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慕王殿下到!”,便感觉身边一空,容墨已经先行一步下了马车,沐颜歌微微起身正想跟上,帘子被撩起,一只手伸到她跟前,她举目望去,秀毡铺地的宫殿前,不少身着朝服的官员携同女眷全注目着自己这里。
沐颜歌莞尔一笑,她握住容墨伸来的手,慢慢踏下马车,众人似乎都有些怔忪,回过神来,赶紧朝踏下马车的男子齐声行礼道:“见过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还千岁呢?那岂不是成妖怪了?额,这古人果然是迂腐得可爱……沐颜歌暗自发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