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李之焕嘴唇颤了颤,追问道。
“然后?”苏月白笑了:“我爷爷见到我便打,我从小挨打都已经挨惯了,可偏偏那次,我拼了命的想要跑,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爷爷的那个眼神,它让我感到害怕,就好像如果我不跑出去,就会死在这里一样。如果不是我奶奶死命拦着,怕是我现在已经不能这样站在你面前了。我爷爷说,他不会为我付诊金,所以我只能在那家医馆里做工还债,后来,还是我奶奶为了救我,故意狠狠跌了一跤,说需要我照顾,才让爷爷把我接了回来。可也就是因此,一直到现在,我奶奶都无法下地走路。”
“所以,城主大人,在不被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并不止你一个。你知道么,就在我去到纪大哥的医馆之前,我爷爷还因为没钱换酒喝,而想要把我卖给酒商的傻儿子当媳妇。”苏月白微微垂下眼帘,眼中似是藏着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雾霭,带着无尽的悲伤。
“那你恨他们么?”李之焕看了苏月白一眼,干巴巴的问道。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反复上演着苏月白口中的那一幕幕。
“你呢?”苏月白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反问道:“你恨他们么?”
“我恨。”李之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
苏月白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屋内也没有人再去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像是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苏月白感觉自己似乎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那种呼吸困难的压抑感一瞬间包围了她,她想逃,却似乎怎么也逃不出去。
“我其实根本就不配做这个城主。”李之焕却没来由的忽然开口,引得众人一起扭过头去看向他,想忽略都困难:“因为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的父亲是疤痕城的城主,母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听说在我出生之前,全家都对我寄予厚望,我父亲甚至认为,我就是这疤痕城里最出众的孩子。”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我非但不聪明,甚至有些愚笨,别的孩子都会说话的时候,我连爹娘都叫不利索;别的孩子都已经会跑跑跳跳了,我却连吃饭都还要家里的下人喂。不过,我父亲也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放弃我的,反倒是觉得,我既然不聪明,那就应该比别人更早、也花上更多的时间去读书,所以,我的童年,几乎是在各种诗书的包围中度过的。”
“但是父亲的揠苗助长,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读书读多了,脑子反倒比之前转的更慢。我记得有一次,前一天我娘教我背诗,背的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可是第二天我爹考我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背成了‘一行白鹭上西天’,你能想象得到当时我父亲气成什么样么?他很大声的冲我嚷,问我是不是存心要气死他,是不是盼着他早点上西天。”
听到这里,三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神,紧接着又不约而同的用袖口掩住脸,想笑却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这样的噩梦,一直到弟弟出生,才终于了结。可也是因为弟弟的出生,一个新的噩梦,就这样开始了。”李之焕用手撑着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弟弟跟我正巧相反,我愚笨,弟弟却极为聪明,那些诗书,他几乎是看一遍就能记住,就更不要说什么吃饭跑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