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至顿在那一动不动许久,怕是听错了,又怕是幻觉,抬头看见张妈焦急又催促的眼神,她确定了,是他。渴至恍若突然觉醒了般跑向屋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现在的她,她只知道,有人在等着她,她只知道她很想他,想他的声音。
大厅里,韩老爷子握着茶杯端坐在沙发上,似有若无地看着茶几上的报纸。戴美桦正从大厅侧角走来,大概是刚接过电话吧。渴至不自觉得放慢了脚步,看了一眼老爷子便走到电话旁。
渴至没有立刻拿起电话,而是呆呆地站着,两只手不自觉地互握着,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眼睛落在电话上一直不曾移动,看得出她很紧张,紧张到开始不知所措。一个月了,韩弋像彻底消失了般,渴至天天盼着,想着可能的对白,此刻却只剩空白。双脚像被注满了铅一样沉重,她慌了,不敢走过去,害怕伪装得脆弱再也掩饰不了。
慢慢移动,吸了一口气,嘴角牵强地扬起笑的弧度,不停告诉自己,不能掉眼泪。渴至缓缓拿起了电话:是我。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她却想了好久。
电话那头只是一片沉默沉默
最近过得好吗?一向沉稳冷静的韩弋同样忘了所有想好的话。尽管俗套,但这句话却是此刻他唯一想到的,也许他也和渴至一样,想了千万种对白,还是抵不过令人无措的空白。
很好。她认为她可以伪装得很好,但从听到韩弋的声音的那一刻,悲伤还是泛滥,想念早已决堤。眼睛已经朦胧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在眼里打转,渴至尽量平静,尽量不让腔调出卖现在无法平静的她。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还是那么平静,谁又知道他隐藏的慌乱和紧张。
会的。渴至脑子乱成一片,不知说些什么,想说的明明很多,记忆里偷偷练习了很多遍的话变得模糊不堪。她只能回答,只会回答。
房间里的***是给你的。
嗯。
我会尽快回去。
好。
韩弋静静地说着,她静静地听着,忘了所有想说的话,只有他的声音。
爷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这是韩弋最担心的,尽管刚才已经询问了爷爷,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自己才放心。
没有,一切都好。渴至说谎了,第一次对他说谎却还是那么毫不犹豫,尽管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辛苦,她都必须藏好,只知道不能让他担心。
听到渴至的回答韩弋并没有松一口气,他了解渴至,不管过得多难,她都会说好,他能预想得到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她不说,他亦不挑明。现在的他无法给她承诺,只祈求不会太晚。他也不敢给予太多的关心,他了解他的爷爷,那个高高在上的掌舵者,而爷爷不喜欢渴至,更讨厌自己在乎她。
那就好。韩弋顿一顿继续说,以后我会写信到学校。
好.。这确实比打电话更好,渴至明白他的无奈。她有小小的满足却不敢表示,不用奢求太多,信,足矣。
他们都沉默了,听着电话里的呼吸声,不需要语言。她的想念,他懂;他的担忧,她也懂。就这样感觉这真实的存在。
等我回去。还是韩弋先开了口。
好。渴至讨厌这个哑口无言的自己,讨厌懦弱到不敢说想念的自己。
我挂电话了。尽管还是不舍韩弋还是先说出了,再见。尽管遥远,依旧渴望。
嗯。渴至却不那么洒脱,不敢随意说出再见,因为太遥远了。
直到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渴至才放下了电话。没有看满脸心事的韩老爷子,也没有理会不满与气愤的戴美桦,失了魂般地走出去。韩弋说的每个字,还是那么清晰,一遍一遍。两处天涯,一处相思。电话里,明明有千言万语,却都无法开口。他们都没有说想念,都来不及说我想你,是时间太短了吗?是相思太多了吧。
渴至坐在床上,电话早已挂断,为何她的耳边还有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不再克制,泪水已泛滥。看着桌上的世界地图,十几厘米的距离好远,隔着太多山和水。
渴至小姐。张妈一进来就看到哭得厉害的渴至,实在不忍心再让渴至出去任韩筱雅使唤,顾不得外面催渴至去干活的筱雅小姐。张妈也是第一次看见哭得这么手足无措的渴至,一直以来渴至都很坚强,不管夫人和小姐如何为难,渴至从没皱过眉头,可现在
张妈坐到渴至旁边,她喜欢这个命苦的渴至,坚强的渴至,努力生活的渴至。张妈伸出手,轻轻拍打着渴至的肩膀,希望能给她安慰。
渴至放下所有平日的伪装,靠在张妈的怀里。任泪水打湿衣襟。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渴至已口齿不清了。
什么来不及了?张妈没有听懂渴至的话。
什么都来不及说,我什么我这么软弱,为什么听着他的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夏渴至木偶般地重复,再淡漠的脸也掩不住泪流满面的悲伤。
来不及了,电话挂了,可我还没有问他好不好,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很想他,为什么我都没有说。渴至浑身发抖,本以为真的不需要语言也可以交流,可现在她很后悔。
少爷都会知道的,你们是最亲的人,不用说也会明白的。张妈明明是在安慰,为什么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她是真的理解这两个同样可怜的人,九年前,她亲眼见过那个失去双亲后无助害怕的少爷,也亲眼见过被抛弃后不敢相信任何人的渴至,少爷和渴至是都受过伤后彼此依靠的亲人。
会吗?渴至抬起头,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盯着张妈。
会的。张妈摸了摸渴至的头。
渴至靠着张妈,一直到了天黑,就让她抛开一切任性一回吧,这次让她毫无顾忌地想他。
同一条小径,同一片梧桐,却是人是物非,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她们,但梧桐已落,好景不再。
任婷儿走在前面,渴至跟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
渴至,坐会儿吧。我有东西给你。
任婷儿用纸擦了擦石板椅便坐下。渴至也走近,坐在她旁边。
什么?
渴至一脸疑惑的看着婷儿,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袋东西。
课辅书,老师说了要买。任婷儿用一只手递到渴至面前,另一只手又从包里掏出一袋一模一样的书,我也有。
任婷儿脸上是温暖可爱的笑,她永远都那么细心,总能发现渴至的问题。
渴至接过书,眼湿湿的,她很感动,也很感激能有她这个朋友。
谢谢。渴至抱着任婷儿,有你真好。
傻瓜,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当假的吗?你现在在那个家一定不好过,我不管你谁管你?
有你真好。
傻瓜。任婷儿灵气的眼眸里朦胧的雾气若隐若现,敛了笑意,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韩家,毕竟韩弋不在那。
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他留在韩家等。夏渴至声调只是轻轻的,却像注满了某种力量一般,字字掷地有声。
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是我见过最倔强的人。任婷儿握着夏渴至凉凉的手,反复搓着,直到一点一点变暖。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夏渴至淡淡地笑着,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眸像夏天夜里的星星,闪着淡弱的光。
别打岔,你要留在韩家,我不阻止,但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任婷儿郑重其事地说。
嗯。夏渴至眼神微微有些闪躲。她隐瞒了任婷儿,不管受多大委屈,她都会忍,她不想让婷儿担心,更不想被赶出韩家。
以后有任何困难都要和我说,我可是富婆,无所不能的。任婷儿拍拍胸脯,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只是有几分别扭好笑,其实任婷儿想说的只有我是富婆那一句,却这般小心翼翼,怕伤害到自尊心极强的夏渴至。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任婷儿明白渴至的窘况,那个家里渴至没有依靠,更别说经济来源。
其实我有一张卡。任婷儿似乎不太明白,一头雾水地看着渴至,渴至继续解释道,他留了张卡给我。
那就好,韩弋对你真的真的很好,好得我都有点嫉妒了。只是看玩笑的话,但任婷儿不再望着渴至,眼神闪烁着点点哀伤,其实感情是可以隐藏的很深很深的,好像不曾发生过。
不过我没动过。
任婷儿再一次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渴至,为什么?
渴至站起身来,不想太依赖他。渴至向前走了几步,任婷儿也跟上来了。
会有办法的。渴至回过头淡淡地笑。
自从渴至告诉任婷儿有关她和韩弋的一切,他们的故事里,任婷儿就一直扮演着观众的角色,注意着每一个细节,她从不问起故事发展和结局,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然后幻想着故事里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