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璃手背青筋毕露,指节被捏的咔咔作响,终于,就在他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院中有红影飘落。
身法诡异,红衣人瞬间即落于慕璃身侧。只是尚且没来得及开口,面上只觉劲风扫过,登时额发横飞,露出的光洁的面颊一侧,有细细的红线渐渐晕染了开来!
"呐,小璃璃,好久不见,你欢迎人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别致呢!"
红衣人并不生气,一双桃花眼弯弯,宽大的衣袖一路向上,空洞的袖口处伸出两节惨白的手指来,细细的抹了那抹鲜红,缓缓的,送至唇边——
"是你。"慕璃身形分毫未动,只有腕间浅浅的一道白痕彰显着他才是方才那鲜红的始作俑者。明显是认识来人,慕璃气息稍松,却刻意压低了声音恨声,"你来这里做什么?"
红衣男子闻言一滞,却终于还是就着那指尖鲜红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末了作势要摸上前面慕璃头顶,可刚一伸手,即是一声脆生生的骨节错位声。只是红衣人充耳不闻,却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笑意浅浅。
"看望嫡亲的侄媳妇算不算理由?"
"你——"慕璃愤而回身,却在看清红衣人样貌之后有一瞬的怔忡,接着嫌恶般的松开了钳制那人的手,"这世上再无北越,你又何必打扮成北越太子的模样?"
"可别说,我很中意这张脸呢。"红衣人姿势妖娆,一边用着诡异的完好如初的手掌自恋又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的面颊,"从此没了秦珏,正好,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他了不是?"
若说男子只是中意那面容便也罢了,或者就是想要扮成秦珏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说话的时候,男子却诡谲的盯着禁闭的木门,不怀好意的笑着。
慕璃心口一紧,登时一拳即要袭击过去,然方才还行动柔弱的男子竟身形如电,轻巧的闪了开来。再定睛一看,男子已经斜斜而慵懒的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上,闲适的微笑的样子就好像根本不是方才才瞬移过去的,更像是已经伫立许久。
而在下一刻,就像为了印证慕璃的猜测一般,挑衅的一字一句,"却不知,长平王的小妾见着我这般模样又作何考虑呢?"
慕璃面具下的面颊紧绷。那人却像是看透了一般掩面笑的愈发欢脱,"乐不可支?那是当然!只是不知,会不会立马扔下该被救治的向暮然跟我离开呢?"
"你一直在这里。"慕璃尾音沉沉,不是疑问只是陈述。语气中却已经带着浓郁的威胁的味道。
红衣男子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小璃璃难道不知道么?从很久之前开始,我这人就喜欢做些听墙角挖墙根的事情,不喜欢被束缚。若不然...小花花又如何会嫁给皇兄呢?"
提到了那女子,可男子神色不变,那神情就好像提到的是无关的人,而口中的"小花花嫁与皇兄"也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慕璃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然而那人却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继续大发感慨,"不过这些年我也在想,小花花当年若是跟了我,大约会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而且,姜老头一直巴望着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我为婿的。"
"可是啊——"看那红衣男子的情形分明像是要开始讲述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的,可到了这里却戛然而止。尾音拉长,话音一转,本有些男生女相的面容上有邪魅又违和的笑容浮现。
"我抛弃旁人是一回事,被人抛弃又是另一回事。所以这些年,我总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因为感情黯然神伤。所以啊,小璃璃,感激我吧!"
一边说着,诡异的身形在站成笔直的慕璃身侧轻盈而落,甚至一手竟轻轻搭在慕璃的肩膀之上,"为了不让你这么难过,我决定了,假扮成秦珏的样子把那丫头拐跑——"
"啊——"就在脚掌完全触地的时候,红衣男子突然扯着嗓子一声惊呼,而在下一刻,细白的脖颈蓦地紧缩,接着,复有鲜红如项圈一般浮现。
红衣人身影一顿,终于保持了脚尖着地的姿势没有再挪动一步,似是示好,嘴角却诡异的向着一边斜斜上扬,"这不也是你希望的么?还是说,任由她把眼睛给了向暮然的好?"
好像是在笑着的,可那眼眸中却只有清澈和冷厉,慕璃单是望着那样的眼睛,已然有些刺痛。
坦白说,抛开秦珏已经死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消息不谈的话,眼前的红衣人分明就是那个人了:说话的语气,笑着的模样,甚至是与她一样透彻的眼神——该说果然是一家人么?
若是这个人的话,一定能带走她的吧?
不,现在无论是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带走她吧?
原因无他,她,早已经恨死他了吧?
眸光不知何时复又望了回去,透过半掩的窗口,能清晰的听到她在继续规劝着那个被他挖掉眼睛的男人。
愈是听着,内心就愈发的焦躁。
有些晃神便不由自主的收了银线。那头那红衣男子却继续口无遮拦,"小璃璃,你猜向暮然最后会不会接受呢?"
"毕竟,不是倾城那丫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是受之有愧的吧?这个时候正好有人送上门来,而且正好是始作俑者的女人,接受就当是复仇了吧?"
慕璃气息一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至他身侧的红衣男子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话音一转,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大掌安抚性的拍着慕璃肩膀继续,
"不过小璃璃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那向暮然不是你的属下么,应当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我就是担心,我这宝贝侄媳妇太倔了,决定了的事情不好更改,怕是敲晕了也没有办法——"
虽然男子看似为了配合他而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慕璃一点也没有想要领情的想法,一个反手轻而易举的掐住了那人已然渗血的脖颈,一字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红衣人轻笑,"我想要做什么,小璃璃难道不清楚么?"
与那人一样的瞳孔中多了几分得意的神采,即使是在慕璃收紧手指之后,也没有褪去半分。慕璃凝视着,终于如脱了力道一般猛地松开,"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日后如何各凭本事,又——何需来此?"
"给你多个选择而已。"红衣男子循着慕璃的目光缓缓望向屋内,罕见的一本正经的语气,附带着沉沉的眸色,"江山,或者是美人...若是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择什么?"
"会是像你父皇一样,选择江山呢,还是说会像我一样——"
"哼!"
慕璃用来回答的只是一声轻哼。
而红衣男子状似未闻,只在微微一顿之后,继续道,"跟你相比,恒儿更像你的父皇,或许也更适合成为君主,而你——"
慕璃恨声打断,"所以,你今日过来,便是想感叹所谓父子情深?亦或者,是来替他求情的?"
红衣男子回身,迎着慕璃的目光终于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接着,竟是轻叹一声,"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来这里便是想跟你说这个罢——"
"所以,终于以长辈的姿态来'指点';我了么?"慕璃冷哼一声!
"那么,您是最后选择了美人么?若真是如此,那么怎么还会留下心爱的女人嫁了旁人,最后东窗事发却是直接拍屁股走人呢?"
慕璃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会提到这些。事实上,撕扯别人的伤口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愉悦,反而比先前更为焦躁了。
尤其是提到"心爱的女人"之后,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屋子里面依旧再喋喋不休劝诫着向暮然的那个女子的脸。
她总是这样,对旁人有着无限的耐心。只是同样是背负着罪孽的人,为什么有的人简简单单就能被饶恕,而他反而成了那个罪不可恕的人呢?
或许是可怜吧,同情那个人失了双目,可是为什么对待那样的人竟能舍了自己的眼睛,可是对于他,却连半分同情也无呢?
明明,叫嚣着说要帮他报仇来着吧?
"说到底,你们慕家的男人不过都是如此罢了!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何苦还把自己标榜成纯情**?"
即使是在质问着那个人,慕璃却没由来的更为焦躁了。
这样的他,根本不是他。若是他,何时有对旁人吐露过这些?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了,语言不过是谎言的载体,所以,不解释,也不质问。
若是有过错,那么直接去惩罚就好。就像是此刻,何须说着这些话呢?可是,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停不下来!
"就像是现在,你不就是为了重新回到那高位罢了,何须借着这由头来左右我的选择?也不必做出父慈子爱的样子,即使你当自己是慕子恒的生身父亲,他可认你?"
红衣人怔立,一本正经的盯着慕璃看了许久,直到慕璃都有些头皮发麻,那人不禁失笑,"看来王爷已经有选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