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婧川头也不回飞也似的逃出那对于她来说是牢笼的地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在那身后有人在追赶着一般。
好不容易马不停蹄的跑到大街之上,猛然回头,本应该一起出来的满身血污的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算了!云婧川扶着膝盖大喘着粗气,边就着脏污的衣袖随意的抹了把汗。旁人的生活有时她能够负责的,何况,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就此分开,也少了许多麻烦。
可一口气尚且没来得及喘匀,人群推搡着,而云婧川后背被猛地一推,登时向前倾倒下去!
"小心!"有人惊呼,顺手一把自背后捞住了云婧川的腰肢。
"谢——"云婧川满怀感激的回身,想要出口的话却僵在了嘴边。
红裙摇曳,珠翠琳琅,即使戴着面纱,云婧川也无比肯定这比寻常女子微高了一个头的美人,是小倩。
确实难得,就在这样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倩竟然还是飘香楼那副装扮,难道,她是准备在飘香楼落户了?
真相如何,却也不是云婧川此刻该关心的问题。只是就这般望着女子,云婧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白色剪影。
"丫头..."
深情的,犹如在叙说着什么故事一般低沉而莫名叫人安心的嗓音。
那叫她沉醉不已的夜晚,还有,曾经一无所知的自己缠绵悱恻的小心思。
如今,却只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了。
云婧川努力甩甩脑袋将那些纠结的情绪搁置一边,一边状似无意的退开了些,对着女子的方向垂首,大大方方的致谢,"多谢姑娘相助,方才若不是姑娘,小女就——"
"已经成亲还自称'小女';,夫人觉得无甚不妥?"云婧川装作不识,小倩也没有明着拆穿。却像是寻常争风吃醋的女子一般酸里吧唧道。
云婧川动作一滞,面色凝重般缓缓抬头,"姑娘知道我已经成亲,还抢我相公,不也丝毫都没有觉得不妥,不是么?"
或许说出来的是那个时候的二丫真正想说出来的话吧。云婧川心口顿时一轻。
现在细细想来,小倩出现,一开始就必然是奔着长平王而去的。
若说曾经有些欢喜慕子渊的话,现在把那种喜欢转接到长平王身上也是极有可能的吧?意识到这一点,云婧川刚刚轻松的心情复而变得凝重不已。
然而接着在云婧川意识到这份凝重的时候,却不自觉惊慌不已。有失望必定是因为有着期待来着。那么,其实本来——
在云婧川思绪反复的过程中,小倩本在审视着她。但是某一刻开始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蓦地掩着鼻尖轻笑不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婧川竟然从其中听出了些许愉悦的感觉。
"小女子本来就是卖笑的姑娘,做的不就是抢人相公的营生么?依夫人所言,小女子若是一本正经,从来不主动做什么的话,岂不是要丢掉饭碗?"
这样的话,意思倒是有些多了。
到底是在明示还要继续争抢下去呢,还是说只是暗示表明,只是因为伙食所迫而做的选择——最起码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小倩到底知不知道她失忆这件事情,不准备认她已经是必然的了。
云婧川在这段时间已经将内心底的波动压制了下去。只是待在这女子身边,就已经无可避免的会想起那个人。
当然若是那些糟糕的记忆或许还是好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偏偏因为小红挑起的痛苦全然褪去,脑海中浮现的只有男子浅淡而温暖的微笑的样子。
许久之前,属于云婉的阳平郊外的初遇。
即使云婉不存在,但是因为男子而感同身受而生的梦魇,想要为那个人达成愿望的心情,甚至还有窗纸上柔和的剪影和那分明刺耳却无比安心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如此,姑娘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变好。人总要生存的不是么?"
这样下去,总归会陷入下一个痛苦的轮回中吧?爱而不得,恨而不能,相信直到最后带来的只有无尽的谎言和负累。已经有足够多的人不幸了,若是再有什么人的话——
云婧川很多时候觉得,即便她能维持着现在微笑的样子,但是很大的程度上,已然像是独木桥一般的支撑了。每天每天都会觉得,或许再加一点点的重量所有的信念就会全部崩塌。
是的。那个人,她爱着,却必须得为了别人而恨着的人,如果全部崩塌的话,她又会对他做出什么无可预料的事情呢?
云婧川思绪恍恍惚惚的转身,目的自然是远离这个会频频勾起她不愿回想事情的人。
只是,却又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突然撞到,重心不稳,再次向着一侧倒了下去!
太丢脸了!居然当着某种意义上算是情敌的女人的面表露出这么愚蠢的一面来。大约是会被嘲笑的吧?也许会让那个虎视眈眈的盯着的女子愉悦不已吧?
而关键时候,却又是那女子出手将云婧川再次捞了回去。并且不止如此,最后竟是带着她移动到了街道的一边。
"今日人比较多,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踩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辩驳的,但是刚一抬头,云婧川的目光即被涌动的人潮吸引了过去。
在日光之下,人群简直就像是刚刚被打捞上来的鱼群一般,远远的几乎只能看到一个个突出的脑袋。
虽然繁荣,可是即使在北越战争胜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都城街道也不至于成为现在的情况。现在却是怎么了?
"自然是看热闹的。"小倩像是已经猜到云婧川的想法一般,在旁幽幽解释,"或许是活着太过于痛苦的关系,大约世人只能从别人的痛苦中稍稍得到些慰藉。"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的,云婧川内心有些隐隐的不安。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也或许只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某些未知事情产生的本能的恐慌。
总之一瞬间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事实证明,身边有一个懂武功的人在这样交通拥堵的时候还是十分便利的。同是女子,小倩毫不费力的带着云婧川一跃即上了屋顶,在人们头顶快速穿行,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刑场。
看来距离事情发生已经好久,刑场的场地外围,已然层层叠叠的围了好几圈的人。而在刑场正中央,有白色血衣犯人被反手绑着垂首而跪,身旁像是放着一件同色血衣——离得太远,云婧川也看不太分明。
或许因为自小胆小的关系,云婧川对于血腥的场景有种本能的抵触情绪,见着原来是要杀人,登时没有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而这个时候,小倩却带着云婧川更靠近了一些。脚底落地,云婧川也不知为何突然一个趔趄,而这一次却没有了一个人上手扶一把,耳旁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是想要听的更清晰的时候,已经被人潮被动得推着移动到了前排。
"小倩——"名字中的"倩"字尾音未落,云婧川蓦地噤声!
"静...儿?"
风过,血衣女子干枯的发斜飞,浑浊的目光像是毫无焦距一般的平静。绑着的手臂上高高的竖立了被红色朱砂重重的圈起来的"斩",只一眼,就足以让云婧川心惊!
那分明是云静!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总是笑着温柔的出现在她的周围的女子,会在她腿脚不便的时候给她讲着奇闻异事的女子,是她刚到云府的时候,少数主动跟她亲近的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插着这样的牌子跪在这里?静儿妹妹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不是还有着小安子的孩子么?太后娘娘不是向着小安子的么,怎么会任由——
"呜啊,呜啊——"
像是响应云婧川的想法一般,空旷的刑场中央突然响起了孩子的哭声。幼小的,稚嫩的婴儿的啼哭声。
云婧川茫然四顾,终于把目光定格到云静身旁起先猜测可能只是衣物的地方——那不是血衣,竟然是孩子的襁褓!
看着分明是大人的衣物,可是寻常人家生了孩子也总有别的布来包裹的,除非——云婧川一怔,登时瞪大了眼睛望向了依旧跪坐着的云静身上。
是身着血衣没错,起先云婧川也没有细想,总是下意识觉得既然已经被押上刑场,那么总归是受了些刑罚的。而现在看去,那些血渍分明都集中在女子的半身以下!
从腰腹部开始,一直到疑似是亵裤的白色内衫——静儿妹妹竟然是刚刚生产么?
他们居然把一个刚刚才生产的女子押到刑场上药处斩,甚至还有那幼小的婴儿!
究竟是何其的冷血,竟让这些人仅仅是为看热闹而蜂拥而至?有那么好玩吗?有那么有趣吗?是人命!
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可是那么小的婴儿又有什么错?分明才刚刚降生,还没有来得及面对着整个世界就——
而这个时候,女子怔怔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转机,脑袋机械一般的转动着,终于转向了孩子哭泣着的方向。浑浊的眼泪自眼眸中缓缓溢出,女子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刑场——
"慕璃,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