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思故里

在柯齐十四岁的时候，他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变故。他是徐苑的人。

徐苑的人，自幼修习各类法术，不传外人。

徐苑是一个世外的桃源之地。但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徐苑，从来都是纷扰不断。徐苑有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秘密，里面的人大多不知，只有两位首领保守着那个秘密。

柯齐是徐首领的儿子，本名徐齐；而雨弦是郑首领的女儿，郑雨弦。

当灾难来临时，他们的父亲分别交给了他们一把钥匙。施法将他们两人送到了十里之外的凌云洞边。凌云洞历来便是禁地，两位首领送他们至此，二人大惑不解，想是其中必有深意。

外洞四周都设有火把，但不明亮。时有微风过处，灯火散灭不定，显得洞内一片暗黄惨淡。左边有一小洞，成年人需低头弯腰才能勉强进入。往里一望，似乎前方道路会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曲折蜿蜒。

徐齐带着雨弦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凌云洞。当时的他大脑全是空白，早就被不久前那场激烈的屠杀吓得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若不是雨弦拉着他指了指洞内，他会一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沿着左边的小洞向前，地面凹凸不平，四周洞壁也颇多棱角。走起来磕磕碰碰的，花了他们好长时间才看到出口。徐齐刚要一步踏出，雨弦赶忙拉住他，说道：“不要踏过去，前面没有路了，是……是悬崖。”

徐齐这才注意到外面果真是断崖。原来他们竟穿过了整座山的山腹，从那一边到了这一边。凌云洞，居然只是一个洞。什么也没有。

他们驻足在小洞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往回走吧。”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雨弦先开口道。

耗费了这么一段时间，徐齐已经从神游中清醒了过来。他一向是个思维缜密，聪颖好学的孩子。适才陷入沉默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依稀记得父亲说过，凌云洞内有一扇不能轻易打开的门。为什么在他们走进洞来的时候，连门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凝视着前方虚空，白云飘渺，气流的呼啸声于耳边环绕。云？可这云竟然似在眼前身边，而不是浮在万丈之上。这么放低自己位置的云，他还从未见到过或听说过。放眼望去，群山众岭之间，只有他们面前的两朵云，一模一样的两朵云。

云的形状很像徐苑的图腾。传说，徐苑人的祖先是来自云外之地。自古以来，徐苑人就羡慕天上白云的闲适生活，渴望踩上云层，驾云飞翔去天际遨游。

“跳下去！”徐齐大喊一声，没给雨弦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抱起她纵身一跳。

没有坠落，没有触地的痛楚，两朵白云分别稳稳地接住了他们。却在他们掉落下去的同时，一东一西地飘走了。

柯齐往东，雨弦往西。

四 勿同死

柯齐是江南望族柯家的养子。柯家二老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万般疼爱。柯齐也对二老尽心赡养，不忍辜负他们的收养之恩。

柯齐十七岁生日那天，家里本来是打算给他办一场寿宴的。请柬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发出了，但未料到，寿宴的前一天，寿星却不见了。直到寿宴开始也没有出现。

柯齐回了徐苑，因为他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徐苑已经沦落为荒无人烟之地，故地重游，柯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小时候的伙伴和亲人们，已归尘土。过去的美好童年，葬灭在三年前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中。此时此地的他，真的是找不到任何关于过去的讯息，失去了赖以依靠的归宿。

柯齐沿着被杂草掩盖的旧路走着，思绪飘远，心情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人邀请他到徐苑来呢？在这个不复存在的地方，邀约一个不复存在的徐齐。

雨弦出现的时候，刚好下起了蒙蒙细雨。雨点打在枯草上，静静地滑落。粘在发丝上，顺着耳垂滴落在颈间，凉凉的。

他早该知道是她了，徐苑除他之外的幸存者。

“我们……”

“你知不知道原来我们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他走过去，抱住了她。

然后……

藏于袖中的匕首猛地刺出。

“为什么连你也对我动手？”

“你不也是吗？”

柯齐放开了雨弦，捂住左胸心口。在那里，汩汩鲜血渗出指缝，像雨点一样，打在枯草上，静静地滑落。

雨弦倒在了地上，左胸心口的没柄匕首犹自震颤。

五 绝影壁

没想到，二十一岁的他，还能遇上她。

不知道为什么，柯齐和雨弦都没有死。或许是老天决定，一定要他们一个生，一个死，而不能同生同死。

当初他们被带去了各自的云外之地，却，到达了同样的地方。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柯齐后来才想明白的。

云外之地，果真有一扇不能打开的门。不过门上挂有一把锁，柯齐试过用法术或是蛮力去打开它，都没有成功。第一次他试的是手中的钥匙，拿起锁仔细端详的那一刻，猛然发现，这把锁竟然有两个钥匙孔。一横一竖，交错开来。他的钥匙只能插进竖着的钥匙孔。

那么，我只有找到雨弦，才能打开它了？

那么，我只有找到柯齐，才能打开它了？

雨弦站在与柯齐同样的位置。其实，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在这里，最大相差不出五步，只是他们看不见彼此。云外之地，名“绝影壁”。意为除了自己，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实体和影子了。

同时，“绝影”是徐苑的不传绝学，普通徐苑子弟连听都没听说过。“绝影”的最大特点，可以让自己消失于无形，屏蔽一切伤害。不同于借以五遁的隐身术，施展“绝影”术的人更能随心所欲，不受外物所控。

柯齐和雨弦，都知道“绝影”。

绝影壁上，刻有“绝影”心诀。

柯齐和雨弦，都学了“绝影”。

绝影，绝影，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同时会之。两个的绝影，只会失效，什么也不是。

看着绝影壁上最后一句话：“学绝影者，必一人矣。”

虽则其心尚稚，聪明如他（她），多年后都渐渐参透。

只有杀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