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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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影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悠悠醒转。

在梦中,她好像回到了那一个月圆之夜,那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夜晚。

夜长至斯,今夕何夕,何可问道?

“…………”

叶影坐在床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似曾相识的房间内,有着淡淡的墨香,窗明几净,金黄色的日晖洒在檀木案几之上,形成一块块明晃晃的亮斑,浅灰色的尘粒在光中舞成了一柱疏闲的尘雾。

就像是在慵懒的午后,小睡醒来,见到的赏心悦目的安闲光景。

“…………”

叶影起身拿起案几上的六道剑,心里稍稍宁定了些。

叶影:(我这是在……承乾殿,木风……不,三皇子知术宁渡的卧房里。)

叶影(看了一眼半掀衾被的床):(那日被他的九魂刀斩烂的床,已经换了一张新的……)

叶影(摸了下胸口的刀伤):(已经结痂了么……我睡了多久?)

叶影(流目于自己所穿精缝细裁的里衣):(嗯?衣服也换过了?还只是……里衣?)

宫女慧儿看见迎光俏立的叶影,愣了短瞬,旋即眉开眼笑,道:叶姑娘,你可算是醒啦……姑娘你在光中恬淡自适的样子真的很美呢,难怪三皇子殿下这几天会昼夜不舍地守着你,还每每亲自喂你服药。

叶影:“…………”

慧儿道:慧儿在承乾殿待了五年,从来没见殿下带女子回自己的卧房过夜,叶姑娘你是第一个。

叶影:(……第一个吗?)

叶影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慧儿道:“五天五夜。”

叶影:“…………”

慧儿递上一套华美锦服,恭谨道:“这是三皇子殿下为叶姑娘准备的,请让慧儿服侍姑娘更衣。”

叶影道:“不必了,我自己穿就行。”

慧儿作礼道:“慧儿这就去禀告三皇子殿下。”

一段时间后。

知术宁怡、知术宁渡二人一起走进了卧房。

叶影道:“……民女叶影见过长公主、三皇子。”

知术宁渡:“…………”

知术宁怡微笑道:“叶姑娘既是三弟铭诸五内的故交,又与宁怡结下一面惜心之缘,便请不必多礼。江湖儿女,性情中人,亦可无拘绳墨,叶姑娘就随宁渡叫我一声姐姐罢。”

叶影道:“……民女不敢。”

知术宁怡道:“听宁渡说,在他泊居异乡的那一年里,承蒙叶姑娘照拂,多番解救他于危关险境之中,如此厚恩深谊,倾其所有亦难报答……”

叶影道:“三皇子贵人天助,以一己孤介之力,斡旋于异乡浊流之中,出淤泥而不染。今有贤能德才之名,声震朝野,叶影浮草之身,徒自让三皇子蒙秽罢了。”

知术宁渡:“…………”

知术宁怡道:“今天我来承乾殿,给叶姑娘带了一些珍藏在太医院的上品人参、灵芝,还有藩国进贡的红枣白果,补神养气,护血益肺,对叶姑娘的伤也算颇有助益。”

叶影道:“承长公主厚爱,叶影受之有愧……”

知术宁怡努了努嘴,道:“叶姑娘淡静之性,交浅言疏,自那日我赠你麒麟玉后,却不见你来衣雪宫一次,宁怡好生失落啊。”

叶影道:“……长公主说笑了。”

知术宁怡扑哧一笑,道:“是我太心急了,让叶姑娘见笑了。来日方长,叶姑娘与宁怡的交情,当不止于此。”

叶影:“…………”

知术宁怡对知术宁渡说道:“三弟,你和叶姑娘久别重逢,定有许多知心话要讲吧,我就先回衣雪宫了。(小声)好好跟叶姑娘解释武道试炼上你击伤她的事,免生误会。”

知术宁渡道:“……皇姐慢走。”

知术宁怡走后,在一室寂下来的暖阳明色里,知术宁渡抚了抚系于腰间的九魂刀,而叶影也在同一时间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六道剑。

同样静冷孤峭的两人之间,唯光尘轻舞,墨香回袭。

…………

知术宁渡怅然若失地道:“那一刀,我以为你躲得掉的。”

叶影道:“那一刀,你本可要了我的命。”

知术宁渡道:“你的内功比五年前退步了很多,但似乎调血行气更顺畅了些,你改炼了正道内功心法?”

叶影道:“是,又如何?……我早已不是枫源里的那一道夜下孤影了。”

知术宁渡若有所思地详视叶影,道:“昔日堕魔之女,“弃邪从正”了么?”

叶影道:“歧路难回,你我都知道我们最真实的样子,是邪是正,都解不了命运的因果。”

知术宁渡淡淡一笑,道:“至少,你不再练那自伤自残的邪功,这很好。正道内功心法的要理在于循序渐进,培根固基;虽非一朝一夕可速而成之,但养心护脉,强身健体,比你之前所学的……”

叶影冷道:“那是我的事。”

知术宁渡沉默了下去,半晌后,他放在案几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叶影,你是从何得知,瑟国三皇子知术宁渡便是木风?”

叶影道:“听人传,瑟国三皇子知术宁渡在宣国边境一带攻城掠地时,以一场奇火剿灭了岩城一城之兵,从而重创了宣国的边防军。”

“我亲去岩城看过,那些尸体死前并未受到外伤,亦无半点焚烧的痕迹,但其肉内却已没有了骨。”

“……这世上会隐火焚骨术的人,除了夜影,只有木风。”

知术宁渡屈指敲在案上,追忆道:“岩城……”

“那日瑟国主力军在城外中了埋伏,兵殆势危,先行领兵进城的我,却被一支精锐奇兵围困在了城里。”

“当时情势危急,若我不能及时赶去解救瑟国军队,我麾下的三军将士便会被敌军全数歼灭。”

“隐火焚骨术虽逆绝人道,戮杀成孽,我却不得不为之了。”

叶影刺一样地冷屑道:“你连瑟国人都不是,还会顾惜瑟国的三军将士么?一个亡国余子,却在敌人的国境里沽名钓誉、假仁假义,可笑。”

“…………”

知术宁渡凝顿半晌,默然无应。

叶影冷笑着弯了弯唇,身动欲走,知术宁渡苦笑着拧了拧眉,忽然拉住了她。

他的目色深邃,光芒闪动,似要望进叶影的眼眸深处。

“……叶影,今届武道试炼第一名的那位岳姓剑客,似乎很系念你呢?”

叶影道:“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干。”

知术宁渡手上的力度紧了几分,眉毛一剔,道:“记住,你是我的人,不要爱上别的男人。”

叶影幽瞳忽闪,冷漠地道:“我说了,我的事,与你无关……让我走。”

知术宁渡道:“待我大仇得报,我的命,随时等你来取。”

叶影冷眼相看,放狠话道:“不止你的命,你的魂,我也会一并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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