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来世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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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紫冰竹林,竹居雅舍。

一张冰凉凉的竹床上。

“……嗯?”

叶影缓缓睁目。

第一眼看到的,是非飞那张满含关切的脸。

非飞见她醒来,马上就笑了,柔声唤道:“影姐姐……”

叶影起身环顾,打量道:“这是在……竹舍内。”

岳涧在近旁点点头,道:“没错,我们在那纸牢中感觉只过了一会儿,其实已经过了一天了。”

叶影道:“一天……吗?”

叶影:(仙人仙物,的确不可以常理度之。)

非飞道:“修雅已经把你和岳大哥从秋寻纸中放出来了。”

说完,她转向那位好整以暇的白衣仙人,横眉冷对,没好脸色地道:“幼稚鬼,现在我们可以离开紫冰竹林了吧?”

修雅悠哉游哉地道:“本仙从无戏言。”

非飞环手于臂,气未消平,鼻子里哼哼几声。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她说着拉过叶影,走往竹门前,就要动身离去。

“影姐姐,岳大哥,我们走。”

修雅忽道:“等等——”

非飞嗔睨了他一眼,停步回眸道:“怎么?修雅大仙还有何指教?”

“小妖精,你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

修雅默了片刻,冷心冷面中,似乎带了一点儿不明确的真意。

“愿不愿意,今生今世,留在我的身边?”

“…………”

非飞眯缝着眼,没有立即回答。

在云叠风涌、光缕转暗的那么一刻。

非飞侧身半对着修雅,毫无留恋之色,道:“哼,别做梦了。我们仙有仙道,人有人道,至少今生今世,是处不来的。”

修雅深看非飞,见那腰臀曼妙多姿、玲珑有致,回想昨日亲密搂抱的情形,心漾之余却弯起一缕不明笑意,轻轻道:“人么?”

非飞回过身来,微微低目又抬高眼皮,坚定而执着,道:“……何况,我已有了此生最为执迷牵念之人。”

冷切切的风丝拂过她的脸畔,几缕黑幽幽的发丝飘动着,她就这么直直地盯视着修雅若明若暗的眼睛,不避不闪,丝毫未加虚饰地袒露了自己堂堂正正的心怀。

修雅忽觉扫兴,两袖一拂,阴靡靡地道:“……紫冰竹林里的幻障已除,一个时辰内,你们大可安心离去。”

听言,非飞最先走出竹舍,岳涧似不经心地瞟了眼叶影,随后跟了出去。

叶影在走出竹舍之前,无由地看了修雅一眼,只见那位绝尘无垢的白衣仙人,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若失若丧的余念。

叶影、非飞、岳涧三人穿行在紫冰竹林中。

叶影道:“小飞,你是怎么说服纸灵君放我们走的?他不是要你……”

听见叶影发问,岳涧也是一脸好奇地望着非飞。

非飞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跟他定下了来世之约。”

她掀起左袖,露出白嫩嫩的左手臂。

“你们看。”

叶影、岳涧应声看去,只见非飞的左手臂上,有一道宛若竹叶状的青色印记。

非飞道:“这是我跟修雅定下灵契的证明,纵是身死沦入地狱,也绝不可以反悔。”

叶影:“…………”

岳涧忍不住道:“非姑娘不会后悔么?”

非飞道:“我只记今朝,不道来生。没什么悔不悔的。”

言毕,非飞突地一跺脚,激起地上尘土飞扬,几块冰晶从竹上掉下,碎成了细细的冰渣。

叶影:“…………”

岳涧:“…………”

非飞不停跺脚,气呼呼地道:“那幼稚鬼的洁癖太严重了,这也要不沾灰,那也要不留痕,这一天可把我这个破坏狂给憋坏了。”

叶影、岳涧相看一眼,再看向毛躁发飙的非飞,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别笑啦。”

非飞舒展了一会儿胳膊腿儿,呼吸着林中竹叶浸染雨露幽香的清新空气,心情逐渐变得开朗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他。”

“对了,我还无意中听他提到了‘冰劫’的生长之地,回府后我派人去找。”

“这下我家厨房里的食灵虫该落荒而逃了吧。”

…………

回到非宅,穿廊而行时,恰巧碰见管家领了一位妙龄女子,对面经过。

管家恭谨地道:“教主。”

妙龄女子也对非飞欠身行礼。

叶影依稀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

待二人走过之后,非飞随口道:“那位姐姐是常在清茶舍弹曲唱词的妙音姑娘,我让管家请她来教几个丫鬟唱歌呢。”

叶影道:“是那位妙音姑娘?算来也有数面之缘,难怪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但那些时候她总是低眉顺眼,隐在围坐听曲的客人里,连面目都显模糊。”

非飞道:“说起那位妙音姐姐,很是可怜。深闺红颜偏遇不测劫难,本是天仙子,却落纤尘里。”

叶影问道:“你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变故?”

“我曾听妙音姐姐亲述过往,算是了解一二。”非飞的声音微微低落,一缕悯然惋惜的神色挂在眼角,“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衣食无忧、钱财富足,倘若就这么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到如今指不定是哪家名门公子的正室呢。但人的命运岂是自己能够主宰的,在她十四岁那一年,父母惨遭奸人算计,朝廷下旨屠戮满门,男子杀头,女子充妓,从此便沦落风尘……”

叶影叹道:“这位妙音姑娘的故事正应了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非飞道:“好在她在妓坊学了一身弹弄词曲的技艺,又得一位知音为之舍财赎身,去茶馆谋了一份差事,现在倒也能够平静度日。”

叶影忽道:“……不知那位知音是谁?”

“我也想知道啊。”非飞笑了笑,摊手道,“可是这个问题无论我追问几次,妙音姐姐都不曾告诉过我。”

叶影轻轻说道:“看来每个人都有秘密呢……”

非飞道:“是啊,我也有哦,影姐姐想知道吗?”

她眨了眨充满古灵精怪的眼睛。

叶影:“…………”

晚上,客房。

连日为那“飞贼”劳心劳力,叶影也确实有些疲累了。

叶影却失眠了许久。

叶影:(明天……武道试炼……)

叶影:(再见之日,我的决断之时……)

“…………”

慢慢地,叶影合上眼帘,沉入了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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