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
如今严嵩已经从西苑那边的丹房回来了,所以京城的事情,自然都会有人向他汇报的。
说是炼丹,其实这炼丹的自然有旁人,而严嵩所要做的,就是祈福,在旁边守着,替代皇帝守着丹炉,以此来表诚心。
也正因为此,这些年严家虽然让嘉靖有些不满,可是却从未真的处罚过。
原本炼丹回来,严嵩是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毕竟他上了年纪,虽然说炼丹用不着他,只是要在那祈福,可是在一个房间内呆那么长时间,这精神上也是受不了的。
这也就幸亏是换成了严嵩这等年迈之人,若是换成那些个年轻的官员,估摸着虽然这代表了圣宠,可却也坚持不住的。
只不过,严嵩没想到的,这次炼丹期间,竟然出了这等事情。
“陛下那边没有传话过来么?”
严嵩脸色难堪的问着府里的管家,说是府里的管家,可是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他严家的管家了。
平日里,那些个四品五品的官员到了他府上对管家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而这管家也算是他的亲信,所以平日里府上诸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的。
“老爷您闭关以后,西苑那边就没传过来什么消息。”
管家低着头回话,他自然知道老爷现在的心情不好,毕竟户部是严家的钱袋子,若是一旦彻查户部,那等于是户部又该没了。
今次不同往常,以前的时候,说是核查户部,可一般都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的,毕竟那些去户部核查的官员指不定都是严家的人,就算不是,心里顾忌严家,也不敢查出什么。
毕竟查出户部账目有问题,也未必会有什么赏赐,可却肯定会得罪严家,只要得罪了严家,绝对是丢官罢职的后果。
可是这次却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户部有问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问题。
这个时候,哪怕是皇帝派去的是严家的官员查案,也必须要查出问题来才行,甚至若是查出的问题不能让皇帝满意,到时候皇帝还会派出第二批查案之人。
甚至,最后还有可能派出锦衣卫的人去查案。
别看锦衣卫名声不好,可是真皇帝震怒的案子,他们手脚绝对会干净,尤其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虽然是锦衣卫的头子,可却名声很好的。
而且陆炳还极为得到当今圣上的宠信,让陆炳去查户部的案子,根本就不用担心锦衣卫会顺手从户部拿走什么。
而一旦锦衣卫出面,到时候,以户部的情况,根本就不需要编造什么冤假错案,其结果绝对能够让当今圣上震惊,能够让天下人震惊的。
而且,一旦锦衣卫查案,到时候之前那些户部什么都没查出来的官员可就也要跟着遭殃了。
严嵩根本就没想过,他才离开这几天,情况就差到了如此地步,原本之前的情况,陛下或许对户部这边有意见,可只要顺着陛下的心思,在让户部做出些牺牲,到时候陛下的这口气顺了,也就不会揪着这事了。
“那逆子呢?”
严嵩浑浊的双眼里充满了怒气,甚至原本还略显疲惫的身体此时都没了休息的想法了。
之前,严嵩一直认为他这逆子虽然猖獗,行事乖戾,可却是有分寸的,更是能揣摩圣意,只不过是年轻气盛,日后若是好好磨砺,肯定也能成为严家的顶梁柱。
可是现在这件事,却是让严嵩十分的失望。
这件事在严嵩看来,全都是他这逆子一手促成的,若非是他这逆子不顾后果,又岂会出现这等事情?
曾毅能够一直活蹦乱跳的,那并非是严家真的动不了他,而是他现在被皇帝关注,所以严家不好动他。
毕竟曾毅此子机灵的很,更是有大智慧,这样的人,一般的官员是斗不过他的,可若是让远超于他的力量去动他,陛下那边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的。
可现在倒好,他这逆子为了对付一个区区从七品的官员,让这么多的朝臣上奏折弹劾,而且弹劾的理由还是那么的牵强附会。
只要不是真正的昏庸之主,岂会用这种罪行来定臣子的罪名?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是有言者无罪一说的。
若是皇帝真因此定了曾毅的罪名,那日后怕是免不了背上一个骂名的。
如此的牵强附会的罪名,还偏偏有这么一大群官员跟风上奏?哪怕这些官员的品级都不算高,可是如此的数量,也足以让陛下心里恼怒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喜欢下面臣子结党营私的。
甚至可以说对于结党营私的官员十分的厌恶。
虽然现在或许陛下还不知道是严家在背后从中作梗,可是,这事一旦陛下要查,迟早是会查出来的。
毕竟那通政司的官员已经落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当中。
进了锦衣卫的诏狱,就没有哪个官员不张口的,任凭你是铁口铜牙,也会给你撬开的。
而且,陛下让锦衣卫把曾毅和通政司的官员抓进了锦衣卫诏狱,这未尝不是留下一个后手。
若是事情闹的太大了,最后不可收拾,那个时候,通政司的官员就有可能会被灭口的,这种事情在朝堂上虽然不算是常见,可是也不算少的。
所以,陛下如今的动作就是在防备着通政司官员被人灭口的。
“少爷这些日子去了城外的庄子。”
管家低声开口,其实他对严世藩的这番行为也是十分无奈的,可却无能为力,毕竟对方是少爷,他哪怕在严家的权力如何的大,也只不过是个区区管家罢了。
“混账东西,闹出了如此事情,收不了场了,竟然跑去了城外庄子。”
严嵩怒骂,如今这情形,就是他现在也难以扭转局面了,毕竟现在想来陛下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当今圣上圣心独裁,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是拦不住的。
而且,他严嵩也没法去拦这件事情,若是他找借口阻拦了,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把自己送到陛下眼前,说他和户部的案子有关不成?
不过,在严嵩看来,好在户部尚书也是个聪明人,这事应该会知道不能牵扯太广了。
若不然,真敢把严家也牵扯出来,到时候严家就算是真的也跟着遭殃了,可户部尚书的家眷可就没人管了。
可若是户部尚书不供出严家来,死咬着不松口,到时候,户部尚书的家眷哪怕是充军流放等等,严家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放出来,保他们一个衣食无忧。
所以,严嵩倒是不安心户部的这个案子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只是,经此一事,若是彻查,那户部这边严家这么多年来的经营怕是要被一网打尽了,而且,不仅如此,一旦户部的案子爆发,到时候,这几年内,户部这边任何人都别在想打什么主意了,到时候陛下只会盯的更紧。
严家虽然在朝中权势滔天,可是真正的嫡系却是不多,其余的官员都是后来靠拢过来的,虽然也算可信,可毕竟不如嫡系。
而之前,严家就因为曾毅而损失了一个吏部侍郎了,如今,又要损失整个户部,可以说,曾毅简直成了严家的克星了。
“退下吧,这事容老夫三思。”
严嵩摆了摆,原本他就有些精疲力尽,又强撑着听完这些消息,此时更是觉得浑身无力了。
尤其是严世藩处置事情的方式,更是让他失望,或许严世藩想的是户部丢了也就丢了,如今反正已经护不住了,可是,这在外人开来,绝对会对严世藩失望的。
徐府。
张居正此时就坐在徐阶的府上,不仅张居正,就是朝廷的好几个大臣也在徐阶的府上,原本按照他们的品级,这个时候张居正是没资格坐在这里的。
可是,张居正出现在这里,是徐阶的意思,所以一群朝臣都知道,徐阶是打算大力栽培张居正的,所以自然也就默认了他的出现。
当然,这个时候虽然不少人都知道徐阶看重张居正,一直在大力的栽培他,可是却根本就没人知道,日后张居正会成为徐阶的接班人。
毕竟如今朝堂这种情况,任谁都想不到徐阶这是在培养接班人了已经开始,毕竟徐阶自身还是要在严家跟前卑躬屈膝方能长久。
这个时候在旁人看来,徐阶栽培张居正,只是给其他弟子的一种激励手段罢了。
“严嵩已经回府了,户部这边陛下尚未下旨让彻查,怕是此事会有变动啊。”
有三品朝廷大员开口,原本他们是想坐山观虎斗的,只要陛下下旨彻查户部,点出哪个衙门,哪个衙门自然是要顶上去的,而且这种情况下,严家也不好强求什么,甚至还可以去严家说明情况。
可如今,陛下的动作显然不够快,如今严嵩回府了,以严嵩的老奸巨猾,这事怕是不好继续查下去了。
徐阶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这几位大臣虽然有的也并非是以他为首的,可他们却是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倒严。
而且他们和严家都有仇怨的,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今个的谈话传出去,而且,这几个大臣都是可信之人。
直到这几位在朝中也有着足够分量的大臣把话说完,徐阶方才轻咳了几声,缓缓开口,道:“或许,陛下就是在等严嵩回府呢?”
徐阶这话说出,整个前厅立时鸦雀无声,毕竟谁都没想到过徐阶会这么说。
“以锦衣卫的能耐,又何尝查不出通政司的官员在泄露本官弟子奏折内容之前去见过哪个官员?”
“陛下让锦衣卫把人捉起来,也就未必没有想从通政司那位官员的嘴里得知实情的原因,也就未必没有防着会有人灭口的原因。”
“咱们陛下可是最恼怒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欺上瞒下了。”
“更何况这么多的臣子联合起来弹劾一个可有可无的罪名,这是陛下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这事又恰恰和户部有所关系。”
“锦衣卫已经抓人了,裕王殿下那也已经得了赏赐。”
“陛下如今透漏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事,绝对不会轻饶的。”
“严家这次怕是真的要栽倒了啊。”
“只不过,这还要咱们再座的诸位加把劲才行。”
徐阶双眼中闪烁着精光,原本,按照他的计划,想要扳倒严家,还要几年的谋划,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行。
可是,如今曾毅的一道弹劾的奏折,却引发出了这个机会,只要操作得当,那未必就不能直接把严家给搬到。
“愿闻其详。”
几位大臣互相看了一眼,冲着徐阶拱手,他们是了解徐阶的脾气的,这位可是十分稳妥的主,若非是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开这口的。
“户部的事情闹大了,陛下或许可以整治户部,如今被严家掌管的衙门可是还不少呢。”
“若是这些衙门也都闹出了事情来,让陛下不满意了。”
“比如工部、比如都察院,在比如那些散布在各个衙门的官员,这些官员若是都闹出了让陛下不满意甚至恼怒的事情来,陛下难不成要一个个整治他们不成?”
徐阶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道:“若是出事的衙门出事的官员太多了,那,陛下就该从源头整治了。”
“而严阁老如今可是内阁首辅,是百官之师呢。”
徐阶这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这是嫌现在这事情闹的不够大,要继续把事情闹大了,甚至,各个衙门都闹出一些事情来。
而且,这些事情或许看似没什么牵扯,可最后都要和严家牵扯,这就足够了。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虽然如今是以徐阶为首倒严的,可却也并非就什么都会听徐阶的,若不然指不定被徐阶卖了都还不知道呢。
所以,徐阶的这话,他们也肯定是要考虑一番的,不可能徐阶这边刚说完,他们就直接应下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