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岚王国的庙堂内,空气弥漫着一些微妙的情绪。
皇帝南宫耀东端坐髹金雕龙玉椅。
还未等宁承平开口向当朝皇帝汇报剿灭烛龙坊之事,三皇子南宫翎枫就气势汹汹责问道,“宁尚书,翎枫哪里得罪你了,你不好好管好你的刑部,偏偏要派人为了捉拿几个小盗贼,将我的海棠春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以后还有谁敢去海棠春啊。”
三皇子昨晚就收到消息,海棠春被刑部的官兵围剿,一开始他以为是他将海棠春作为收集朝堂大臣、世家、宗门的事情曝光,后来听说仅仅是为了捉拿几个盗贼,这才安下心来,准备以佯装不知、小儿无赖的方式,混过这一关。
但他并不知道官兵围剿的不过是一个幌子,实际是清剿烛龙坊黄字暗杀组。
“陛下,老臣正要汇报此事。老臣得到线报,有四个恶贯满盈的朝廷通缉罪犯,混入了海棠春内,因此组织人员前往缉拿,并尽可能不影响周边群众,不打扰海棠春正常营业。这一查,在抓捕四名通缉罪犯的同时,还有意外收获,海棠春原来是穷凶极恶的杀手组织烛龙坊黄字号暗杀组的一个据点,于是将八名主犯和一众从犯一并抓获。根据罪犯透露的消息,又迅速行动将烛龙坊在扶摇城内的其他据点和联络点一并剿灭,一共抓获主犯十八名,从犯三十九名。并缴获烛龙坊记载暗杀记录的密档数份,收取的上品灵石五千余万。请陛下明察。”
南宫翎枫听了宁承平之言,海棠春竟然跟臭名昭著的烛龙坊扯上了关系,人证物证俱在,一时慌了神。
南宫翎枫扑通一声跪在丹墀之下,声泪俱下,既是真情实感,也有几分表演的意思在里面,“父皇,儿子为了添补家用,投资成立了海棠春,从来就只是单纯的风月场所,儿子确实不知道海棠春怎么跟杀手组织烛龙坊扯上了关系。”
宁承平接话说道:“陛下,烛龙坊之事,确实与三皇子无关。老臣昨日连夜审查了部分主犯。据以海棠春为据点的烛龙坊黄字号暗杀组负责人黄裳交代,此事与三皇子无关,说到底三皇子也是受害者,海棠春的不少盈余,都流入到烛龙坊中。不过,据她交代,日常与她联络的,确实有皇族中之人。”
皇帝盛怒之下,一掌拍在案台之上,声震庙堂,可见其心中之怒,“谁?”
三皇子急于撇开自己的关系,未等宁承平回答,主动问道,“难道是南宫适?父皇,海棠春虽说明面上是儿臣的产业,但日常都是由南宫适管理,儿臣从不过问,只是每年年底分一次红而已。”
三皇子主动接话,宁承平求之不得,不然这把火还不好自然而然烧到南宫适那小子身上。
“陛下,诚如三皇子所推测,正是南宫适。那黄裳一口咬定日常听命于南宫适,南宫适好歹也算皇族之中,老臣又不好擅自缉拿,正感为难。”
盛怒之下的皇帝要求宁承平彻查烛龙坊之事,不管涉及任何皇室成员均严惩不贷。
有了皇帝发声支持,南宫适很快就被带到刑部,一开始南宫适死不认账,关键是他确实没有这么做,不过在刑部大牢花样百出的酷刑伺候下,身娇肉贵的南宫适实在抗不下去,将所有的罪名都认了下来。
之所以要坐实南宫适的罪名,自然是宁承平和宣元昊的一桩秘密交易,是宁承平为了报答宣元昊出手救助爱子之恩;而黄裳为了活命,与宁承平达成秘密协议,将一切责任对推到南宫适身上。
尽管知道自己的儿子十之八九是被屈打成招,但南宫适最终被其父王所抛弃,一个没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幼子,如何比得上一个王爷的头衔。
而最终,这位王爷也未能逃过一劫,被皇帝以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为由,免去了五珠亲王的帽子,只是作为普通的皇室成员,不再享受那丰厚优渥的赏赐。当然,这就涉及到庙堂的权力纷争了。
再后来,刑部雷霆出击,根据逼问出来的情报,又发起了几次围剿行动,将烛龙坊残存实力逐一消灭,只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坊主和为数不多的杀手逃之夭夭,由于他们的姓名和面貌均已进入了刑部的通缉密令中,且随着烛龙坊密档的曝光,那些曾被烛龙坊暗杀的武者所在的宗门、家族,发起了一场对烛龙坊余孽浩浩荡荡的追剿行动。
猖狂一时的青州第一暗杀组织被连根拔起,最终覆灭,在青州的江湖上再也折腾不起浪花了。
谁也不知道,烛龙坊这座大厦的倾覆,是从只身闯荡扶摇城的宣元昊开始的,为了这次雷霆行动,他先后联络了昇龙门、永宁府,以及七八个二品、三品宗门和世家。
而所有这一切,归根结底是烛龙坊罪恶深重、人神共愤。
……
天岚王国皇宫内,皇帝正和一个老者下棋。此人既是皇帝的长辈,更是天岚国王的护国砥柱之一,名为南宫淳郗,洞虚境强者,只差一步,就可以晋级涅
槃。当年南宫耀东能顺利登上皇位,与南宫淳郗的鼎力支持有密切关系。
“九皇叔,您怎么看宁承平剿灭烛龙坊一事?”皇帝一改朝堂之上英武非凡、气势逼人的态势,谦逊的问道,顺手布下一颗棋子。
“这个宁承平,捉拿朝廷通缉要犯是假,捣毁烛龙坊是真。多半是为了顾及小三子的面子。他此次行动,既为公,也为私。为公,是因为他身为刑部尚书,追拿要犯本就是分内之事吗,更何况是那恶贯满盈的烛龙坊;为私,多半是为了他那个不成才的儿子上次遇袭之事,据说就是烛龙坊干的,以宁承平疼爱他那个儿子的性格,还真干得出来。不过能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一举捣毁危害多年的烛龙坊,我估计宁承平这个武夫还没这个脑子,多半是有人帮他在出谋划策。”
“九皇叔,宁承平多次提出朝堂,颐养天年,我均否决了,希望利用他的余味,震慑宵小,也能保国安宁。”
“皇帝,你做得对的。宁承平是个知进退的人。他能在你赐给他府邸时,闻弦音而知雅意,主动请辞大将军,甚至连兵部都不去,就是为了避嫌,说明他不是一个贪位恋权之人。宁承平虽然劣于全局谋划,但行兵打仗还是一把好手。青州,还需要有他坐镇,只要他在,就能威慑一下周边几个王国,否则,九州之地九个王国,天岚王国的地位还真有些尴尬。”
“对了,皇帝,听说宁承平那个儿子,被一位高人救治,大约服用了某种天才地宝,武道修为总算提高了一个小境界,到了金丹境二重,而且原来的那颗伪丹也蜕变成真正的金丹。让吏部寻个差事,如今也该历练历练了。如此以来,永宁府就能真正做到永宁了。”
其实南宫淳郗很清楚,所谓的高人,其实是个年轻人,也就是那个将青州逐鹿尾声搞得天下大乱的宣元昊,所幸当时他提前一个时辰终止了青州逐鹿,才未出什么大乱子。
那日易容后的宣元昊被宁承平热情地送到门口,刚巧被南宫淳郗无意中瞥了一眼,宣元昊那点易容手段,在一个洞虚境九重的强者面前自然只是雕虫小技、一眼看破,虽然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但南宫淳郗猜测,宁承平那个不成才的儿子突然成才了,以及宁承平运筹帷幕剿灭烛龙坊一事,应该与宣元昊又很大关系。
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南宫淳郗不禁微笑,若是他能成长起来,对于天岚王国来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烛龙坊的事情逐渐落下帷幕,赵岳霖一直悬着的终于放了下来,此前,他获悉刑部将烛龙坊黄字暗杀组一干人等全部缉拿归案,非常担心他们会把自己供出来。
毕竟,虽然赵北镇长老授意,但确实是他亲自前往那个不起眼的百杂店联系暗杀宣元昊事宜,一旦此事泄露出去,谋害赵-南奎长老亲传弟子的罪名,足以将他挫骨扬灰。
好在沸沸扬扬的烛龙坊一事已经过去了多日,并没有人找到自己头上来,危机总算安全度过了。
……
就在赵岳霖惴惴不安的时候,宣元昊也正想方设法突破僵局。
尽管已经掌握了赵岳霖就是当日前往烛龙坊买-凶之人,而赵岳霖背后之人,显然就是赵北镇长老,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但仅仅惩治一个赵岳霖显然不是宣元昊所愿,于是事情就暂时陷入了僵局。
关键是如何让赵岳霖开口承认,当日指使他买-凶之人就是赵北镇,才能将赵北镇也拖下水。当然,仅凭指使下属买-凶杀人之事,就想要赵北镇的命,无异于此人说梦。
为此,宣元昊没日没夜的修炼精神力武技第三式“三花聚顶”,以此为撬开赵岳霖嘴巴的突破口。
所谓三花,即精、气、神,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武者修炼,以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后聚之于顶,既可以防止与神识强度差不多或稍强于自己强者的精神力攻击,又可以主动攻击对手,暂时控制对方的神识,瘾大对方说出事情真相或真实的想法和思想。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宣元昊不断努力下,第三式精神力武技“三花聚顶”略有小成,只要赵岳霖遭遇到足够的惊吓,心神不稳,宣元昊有信心让赵岳霖“实话实说”。
……
这一日,赵岳霖街道一封密信,让他顿时不知所措,顿时晴天霹雳,如同天塌了一般。
密信的开头部分写了六个大大的字“宣元昊,烛龙坊”,并约赵泰霖在一日后在扶摇城外的介滦岗见面,并威胁赵泰霖,不得将此时告诉任何人,只能他一人去,否则便将他勾结烛龙坊、买-凶-杀-人之事报告给赵家家主和刑部衙门。
自收到密信后,赵岳霖惴惴不安,精神恍惚。写此密信之人,显然已经掌握了他买-凶之事,很有可能就是烛龙坊余孽。
孤身前往吧,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赵北镇赵老报告吧,
一是担心对方获悉后破罐子破摔,真的向家主和信不报告;二是担心,以赵北镇阴狠的个性,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随便安插个罪名,当场打杀了自己,以除后患。以赵北镇元婴境的武道修为,要打杀一个金丹境的武者,还不跟捏死一只苍蝇一样。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赵岳霖决定只身赴会,如果对方武道境界弱于自己,就先稳住对方,再想办法灭杀他,一了百了;若是对方武道境界高于自己,则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封住对方的口,对方会递交密信,显然也是为了求财,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介滦岗,位于扶摇城北门外,再往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凉丘地,平时人烟罕至。
赵岳霖倒也谨慎,比约定的时间早一个时辰到达介滦岗,他需要好好勘察一下地势,如果一旦与对方发生战斗,可以充分利用地利优势。
一个时辰后,果然有一青衣少年策马赶来,赵岳霖定睛一看,那人赫然是他买-凶所要杀之人——宣元昊。
“赵统领,你倒谨慎,提前这么多时间赶来勘察地形,怎么杨,难不成准备将我毁尸灭迹?不过你放心,你金丹境高阶,我不过刚刚结丹成功,我是不会跟你打的。今天约你来,我只想知道两个答案。第一,你为什么要通过烛龙坊杀我;第二,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
赵岳霖先用神识查探了一下四周,发现方圆万米之内,并无埋伏其他人,显然宣元昊是只身前来。
“宣元昊,你比我想象中还厉害,竟然连我前往烛龙坊买-凶杀你之事都能掌握;但你也比我想象中还傻,竟然只身而来,这无异于送死。不论你掌握了什么情报,反正只要你死了,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要一个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死亡。宣元昊,今天是你自找的,别怪我心狠手辣。”
“赵统领,我说过今天打不起来就打不起来,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为非作歹,就不怕报应。”
赵岳霖嘿嘿一笑,“要是有报应,我赵泰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多说无益,受死吧!”
可是,赵岳霖发现,宣元昊所说的“今天打不起来”是真的,因为他发现,有两道厉害的神识锁定在他身上,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当场殒命。
只见赵-南奎和赵隐遥从天而降,赵隐遥手中,还携带着他的孙子赵无极。
赵岳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宣元昊的安全,其目的不过是让自己亲口承认买-凶-杀-人之事。
“赵统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谁指使你勾结烛龙坊,买-凶-杀-人?”
赵岳霖自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南奎长老、隐遥长老,岳霖一时糊涂,诡秘心窍,因不愤宣元昊暗中谋害赵家嫡系子弟、北镇长老的孙子赵安,因此干出了买-凶-杀-人之事,请两位长老责罚。此时并无他人指使,全是我一人所为。”
赵岳霖将他买-凶-杀-人的原因归结为宣元昊谋害赵家嫡系子弟赵安头上,试图蒙混过关。
赵-南奎厉声喝道,“赵安之事,家族早有定论,与宣元昊无关,你凭什么说是宣元昊所谓。更何况,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如何联系得上烛龙坊?你若召出幕后之人,我可以保证只追究你个人责任;若负隅顽抗,你全家性命不保。”
赵-南奎话说之间,暗含了一缕神识威压,赵岳霖感觉心慌意乱、头比山大。
宣元昊见机会难得,悄悄释放出一缕神识,一招精神力武技“三花聚顶”袭去正处于心慌意乱中的赵岳霖。
赵岳霖只觉得一阵精神恍惚,意识好像不受自己控制,张口说道,“两位长老明察,弟子也是不得已为之,是赵北镇长老指使我干的。”
说完之后,连赵岳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还想诡辩几句,怎么就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了呢?
但已经在两位长老面前说出了实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回到家族后,你按实交代即可,我承诺保住你妻儿性命就一定做到,若是你胆敢临场反悔,你知道我的手段。”赵隐遥恩威并施。
有了两位长老作证,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畅了很多。
在家族长老会议上,赵岳霖如实交代赵北镇要他买-凶-杀-人之事,以及赵北镇致使他做的一桩桩不利于赵家整理利益的事。
赵北镇自然不认账,指着赵岳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血口喷人。
赵岳霖原本就是赵北镇的心腹爱将,他的话,包括家主在内的绝大多数长老均认可。
即便家主赵泰鹏也很想趁机除掉赵北镇,但赵北镇毕竟是元婴境的高手,背后又有洞虚境的太上长老支持,各方较劲之下,最终定了个管理下属不利的罪名,但最终被褫夺了长老之位,封禁武道修为三年,禁闭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