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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龙哥这样称呼之后, 年轻人眯了眯眼, 露出古怪的笑容。

“炮.友?”他点点头,重复了两遍,“行啊莫晓龙。”

龙哥茫然了:“这个也不行?那……那普通朋友?老同学?”

“我是让你别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男朋友’!”

喻冬、宋丰丰:“……”

都已经说了……也来不及了。两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现在该不该走!怎么走!

龙哥显然是热情过头了。他挥挥手让俩学生仔忘记自己先前的话, 随后拿出工具,要帮宋丰丰装机。宋丰丰拒绝几次都没成, 只能靠到龙哥身边看干活顺便学一学。

喻冬紧张坏了,龙哥“炮.友”端了杯水, 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你是三中的?”梁设计师问。

喻冬点点头。

“他, 踢足球的?”梁设计师用下巴指指宋丰丰。

喻冬又点点头。

梁设计师沉默片刻,干脆端着水在喻冬身边坐下了。喻冬闻到他身上有很清爽的沐浴露的气味,随后才发现他似乎刚洗了澡, 脖子上方的头发有点点湿。

“你班主任是谁?”年轻的设计师看着埋头排线的龙哥, 神情里带着一丝笑意,“看我认不认识。”

“孙舞阳, 教物理的。”

梁设计师很明显地愣了:“孙舞阳?”

喻冬再次点点头。他不断用眼神瞥宋丰丰示意他尽快回到自己身边救场, 但宋丰丰完全被龙哥的手艺吸引了。龙哥一边排线一边给他说装机的经验之谈,宋丰丰已经听得入迷。

“他以前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梁设计师指指自己,又指指龙哥。

这下换成喻冬愣了:“什么?”

设计师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莫晓龙以前也是踢足球的,十年前三中拿过金奖奖杯, 有他的功劳。”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但后来出了点事, 被开除了。”

龙哥终于抬起头:“不要说啦,这么丢脸的事情。”

宋丰丰蹲在他身边,呆得僵住了。

获得第一名之后,教练和带队老师又哭又笑,都说起十年前的那次比赛。

比赛的结果也是2:1,最后的制胜一球是一个高一新生踢进去的。但他们谁都没说那学生的名字,就像怀着一个秘密似的,提起来都摇摇头。队里的师兄也不可能知道十年前到底是谁踢入了最后的一个球,宋丰丰只知道,赛后教练和带队老师找他谈了很久,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要为别人强出头啦,要懂得自爱啦,本职是学生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啦,听说你好朋友是优等生你记住跟着他不要学坏啦,等等等等。

龙哥把主板和cpu给宋丰丰装好了,硬盘显卡让他回去自己搞。

“吃你的面吧!”他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脑后扎起的揪揪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废话这么多。我不要面子的?”

青年笑出了声。他起身前往厨房,经过龙哥身边时在他那撮头发上抓了抓,像安慰宠物似的拍拍他脑袋。

龙哥把他的手拍掉,威胁似的冲他竖起手指。

“莫晓龙。”梁设计师看了一眼那锅,用筷子敲敲锅边,“你炮.友提醒你,面都糊了。”

“所以才让你吃啊。”龙哥嘟囔着,“对你好一点,你就上天了。”

梁设计师:“哦?”

喻冬和宋丰丰福至心灵般同时刷地站起。

“我们回去了!”

宋丰丰抱起主机,喻冬胡乱抓起桌上的一堆纸盒子。

“谢谢龙哥,龙哥再见。”宋丰丰说。

龙哥这次终于没再挽留,让他们注意安全,带着这么大块东西路上得尽量小心。

人走了,他收拾工具,面前突然又蹲下一个影子。

“那个黑仔是不是很像你?”他的“炮.友”问。

龙哥:“像我?我以前比他帅太多了好吧?”

青年笑起来。他笑得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线头线尾都是弯的,自然而然地亲昵起来。

“也对。”他点头同意了龙哥的话。

这次与龙哥和他……朋友的会面,给喻冬与宋丰丰都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他们知道龙哥和别的男人有摸屁股的关系,但是从没有这样直接了当地看到过。设计师是从龙哥卧室的方向走出来的,还洗了澡。他们像同居一样自然地生活着,言谈举止跟所有人都没有不同。

这些细节统统组合起来,足够在他俩心里翻出滔天巨浪,并且让他们各自脑补出无数种可能的场景。

但两个人脸上都很平静。只有喻冬在发现自己从龙哥桌上乱抓的纸盒里混杂着一个安全套包装盒之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宋丰丰骑车走在前面,见他没跟上来,停车等他。喻冬从垃圾桶边上匆匆离开,宋丰丰奇道:“你又脸红?”

“太晒了!”喻冬急切地辩解。

宋丰丰看了眼已经挂上暮色的阴沉天空。

“……骑车太急了。”喻冬又说。

两人继续往前,一时间谁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丰丰脑子里装的尽是自己和龙哥似有若无的渊源,喻冬想的比他复杂多了,但也更难以启齿。

最先扯开别的话题的是宋丰丰。他看到了在街边经过的同班同学,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秋游你打算烧烤吗?”

喻冬:“啊?”

他呆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对的,下周五,他们要去秋游了。

这是十一月的尾巴,秋高气爽,日子不热也不冷。

依赖着热带气候,城市里团团困着未消的暑气,白日里也只有海边是最舒服的地方。

秋游的地点定在临海的一个公园里,在乌头山脚下,距离教堂不太远。

孙舞阳告诉班上同学秋游的地点之后,收获的果然是一片嘘声和叹气。

“又是山海公园!”有人大叫,“天呐,我从小学开始每年春秋游都是去山海公园!去了十几年!”

他的哀嚎引来无数赞同的声音。

孙舞阳看来早已经听惯了这样的不满,仍旧慢悠悠回答:“没办法,今年圈定的地方就是山海公园,大家高兴点啊,明年肯定不是。”

“骗人!”张敬说,“我的小学和初中老师也都是这样说的!”

喻冬没去过山海公园,只知道这个公园占地面积很广,把半个乌头山都包括在内。

事实上,他甚至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春游或者秋游。

郑随波看起来也兴趣缺缺。他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睡觉,头发在阳光里泛出温暖的金色光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柔软温顺。

“山海公园不好玩吗?”喻冬问他。

“不好玩。”郑随波皱起了眉头,“山海公园很大的,我们的活动区域全都被限制好了,就那么一小片。去那里就是烧烤或者野炊,以前那边没有炉子,还要找砖头砌炉子,有时候还得跟人抢砖头。等生好火都快中午了,饿得快死的十几个人围着烤炉等吃。吃完了到海边跑跑放风筝,要不带上工具挖螺捉蟹钓虾,要不就花钱组个太阳伞在海边晒太阳,还不能裸。”

喻冬:“……”

听上去很好玩啊!他心里这样说,嘴上却附和着郑随波的话:“嗯。”

秋游那天,宋丰丰照例到家门口等他。

喻冬和他都在车头上挂了几个袋子,里面装着腌好的鸡翅鸡腿和牛肉。

烧烤果然是永恒的主题。

两人跟张敬会合之后,齐齐蹬车前往山海公园集合。

“妈呀,怕死我了。”张敬手舞足蹈地说,“小学和初中去春秋游,都是先到学校集合然后坐大巴一起过去的,还要在车上唱歌!什么小船儿荡起双桨,什么茉莉花,什么少先队歌……”

宋丰丰:“你从来没唱过。”

张敬:“你唱得最大声了。”

他转而对喻冬说:“因为宋丰丰总是唱得很大声,特别容易吸引老师目光,紧接着老师就会发现坐在他身边的我一直没开口。”

然后张敬就常常被单独拎出来要求“给大家独唱一首”。

“我的首本名曲是什么,是《饿狼传说》啊。”张敬狠狠拍了拍车头,“可是总说影响不好,不准我唱,唉。”

他讲得兴奋,身后传来女孩兴致勃勃的询问:“你还会唱歌呀?”

张敬差点没把住车头,回头看到关初阳蹬着自行车赶上来,不由自主就笑了:“我会。我会唱美声,还有民族唱法,都很精通。”

“哦?那饿狼传说呢?”关初阳饶有兴致地问。

“这歌太俗,宋丰丰才喜欢。”张敬立刻说。

宋丰丰:“……”

他对喻冬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线。

关初阳点点头,似乎有点遗憾:“这样啊。我偶像是张学友,我以为你会唱呢。”

张敬呆了。

关初阳:“我比较喜欢通俗歌曲,对美声和民族歌曲没什么感觉。”

“我会的!”张敬连忙说,“我会唱《遥远的她》,还有《李香兰》和《吻别》……还有《一路上有你》。”

他笑嘻嘻地指着前路。

关初阳:“哦……可是我喜欢他的快歌。”

张敬:“……这么复杂?!”

他觉得有点难聊下去,转头想寻求宋丰丰和喻冬的帮忙,才发现俩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慢速度,故意落在后面了。

张敬回头看了一眼,决定跟关初阳转移话题:“初阳,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人怪怪的。”

关初阳:“嗯?是吗?”

这个话题太出乎意料了,她完全没注意到张敬未称呼自己全名。计划得逞的张敬默默在心里握了个拳,蹬起车来愈发有力。

将近中午,宋丰丰端着一碟子螺和牛肉来一班找张敬和喻冬。吴?痈?谒?竺嬉黄鸸?矗?k娌t晕??彩抢此统缘模?峁??右簧焓志痛铀?媲白プ吡丝镜靡斐>?碌牧街患t岚颉?br>  两人争抢不已,宋丰丰找了一圈,才在海堤上找到喻冬。

喻冬蹲在海堤上,一边笑一边看着什么。他听到身边脚步声连忙转头,竖起手指示意宋丰丰小点儿声。

宋丰丰把装了食物的碟子给他,顺便将刚刚买的冰可乐也一并递到他手里。两人就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蹲在海堤上,围观下方海滩上的人。

那是张敬和关初阳。

两人都在海滩上摸索,张敬蹲在一个小水洼边上,举着相机几乎要趴到地上了,不停地拍沙子上的小海螺。

那是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螺,一个个圆而扁的小螺旋。螺壳上印着色彩丰富的线条,横平竖直,在每个分割开的小空间里,充盈着饱满鲜亮的颜色:红、白、蓝、绿……

“这种螺特别好看。”宋丰丰跟喻冬说,“但是不好吃,太小了,吃不到什么。我们小时候常常抓,这一片海滩上全都是。现在慢慢少了,但也还是很多,只要有水洼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它底色是黑的,但是身上的彩块各种颜色都有,特别漂亮。就是没办法保存,只要里面的螺死了,它的颜色也就没了。”

为了不惊扰到下面的人,他俯在喻冬耳朵边上说的。

一大堆话还没说完,喻冬耳朵就红了。宋丰丰看着他耳朵和侧脸心想,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

喻冬侧身远离他:“远点远点!”

宋丰丰:“你又脸红了。”

喻冬:“因为你口水喷我耳朵上了。”

宋丰丰:“嘘!”

两人暂时中止争执。

海堤上风景很好,能看到在苍蓝色天空底下温柔铺陈开的蔚蓝海洋。渔船在遥远的海面上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日光把一切照得发白发亮。

张敬和关初阳都没有找到能够将这类海螺完整保存而不损伤外壳颜色的办法,张敬只能不断地拍照。他的海鸥相机用的是胶卷,拍了两卷之后关初阳叫停:“可以了,别拍了,有点浪费。”

张敬:“要不我换个数码的吧……过年我就买。”

关初阳:“这不是关键。”

她找来一个玻璃瓶子,往里面装了沙子和海水,营造出适合海螺生存的大致环境,抓起几个螺放了进去。

“明天周六,补完课我和你去一个地方。”

张敬:“什么地方?”

“去找一个海洋学家,我爸妈的老同学。我想去问问他这类生物的标本应该怎么做。”她举起瓶子,明亮的反光映衬在她的脸上,“咱们一起去吧。”

张敬张了张嘴。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中跟他这样说。

他艰难地动动喉咙,鼓足所有勇气开口:“初阳,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关初阳:“说。”

张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觉得单独跟你说比较好。怎么讲呢,就是其实我俩不是上高中才见的第一面,你还记得初三那一年的圣诞夜吗?”

关初阳:“我记得啊,我还记得你呢,拿个相机到处偷拍。”

张敬大吃一惊:“我……不是不是!我不是偷拍!我是随便拍……我拍到你了。”

关初阳蹲在水洼边上,突然皱眉,慢慢抬起头。

“我没注意会拍到你,也没想到……是我冒昧了。但……哎怎么说呢,就是我从没拍过这么好的照片,就是你的那一张……”

关初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这些话是要单独跟我说的吗?”

张敬:“是啊。”

关初阳:“那这两个人怎么办?”

她指着两人头顶。

张敬立刻抬头,终于发现宋丰丰和喻冬蹲在海堤上,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喝着冰可乐,笑嘻嘻地看自己。

“……我……靠!”张敬呆了片刻,一张脸突然就红了,“宋黑丰!喻冬!”

喻冬先狂笑起来。他一把拉起宋丰丰:“靠,跑啊!”

张敬顾不上找路了,直接攀着海堤就爬上来。宋丰丰一脚把吃剩的螺壳往他的方向踹过去:“别追别追!你继续说啊!”

张敬:“我去你们的!有你们这样的吗!”

喻冬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关初阳挥手:“初阳你好啊!那张照片真的拍得好!特别好!”

关初阳拿着瓶子在海滩上慢慢往前走,抬手放在嘴边冲他大喊:“你们都看过那照片了?”

喻冬和宋丰丰同时回答:“看过了!张敬就放在他书桌上,每次去都能看到!”

张敬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你两条扑街!!!”

他急急回头想跟关初阳解释,关初阳慢吞吞走着,看到他回头后却冲他露出了笑容。

“收起来!”她对张敬喊,“把它给我!谁都别看了!”

张敬一脑袋浆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即决定还是先抓住宋丰丰和喻冬死揍一顿再说。

秋游结束,张敬拒绝和两人同行回家。喻冬与宋丰丰端着一堆吃不完的肉和菜去恳求他原谅。张敬气鼓鼓地吃了,吃完一抹嘴:“我现在不想跟你们说话。”

“初阳绝对不讨厌你,真的。”喻冬说,“她肯定知道你想说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这个反应。你继续啊。”

张敬指着他:“别叫初阳,叫全名!”

他挥舞着最后一根烤热狗:“初阳是能够随便叫的吗?”

“我也觉得你有希望。关初阳这个反应不是很有意思吗?”宋丰丰撺掇他,“去呀!”

然而张敬已经没了勇气。

喻冬和宋丰丰这才知道自己坏了大事,连忙好声好气地跟他道歉。

歉道到一半,宋丰丰被吴?永?撸?厝ナ帐岸?髁恕s鞫?驼啪此孀糯蟛慷酉刃欣肟嘶邮指姹稹?br>  宋丰丰帮忙清理班上同学的垃圾,正收拾着,发现地上有一个钱包。

“谁掉了钱包?”他拿起来询问,随手打开试图寻找失主信息,却在钱包里看到了一张喻冬的照片。

他不由得一愣,很快有一只手伸过来,把钱包拿走了:“我的。”

班上的同学从钱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校徽。

“这不是喻冬照片吗?”宋丰丰说,“卖给我吧,20块钱一张。”

但女孩却不愿意:“多少钱我都不卖的,现在都没有了。”

宋丰丰跟她讲道理:“喻冬不喜欢这样。”

“你不要跟他讲,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做的,就是想收一张他的照片。”

吴?哟展?醇尤胩富埃骸坝鞫?惺裁春玫难剑磕阒?酪话嗟闹k娌?穑恐k娌t餐λy模?矣姓掌??蹇榍?徽怕裟悖??灰?俊?br>  “不要!”女孩把钱包紧紧抓着,“喻冬很好啊,他为了救韩老师还受伤了。”

宋丰丰心想这件事我已经听过了不止20个不同的版本,无一例外的,都是喻冬如何英勇,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那个轻飘飘的记分牌铁架。

吴?有ξ??匚剩骸笆遣皇蔷醯盟?恢顾В?嘶固乇鹞氯崽乇鸷谩!?br>  “对。我跟他说过话的。”女孩冲吴?有a耍?八?饶忝嵌嘉氯帷!?br>  吴?樱骸安灰?庋?玻?液苌诵牡摹vk娌ㄕ掌?蹇榍??牛?降滓?灰?俊?br>  宋丰丰把他推开,径自到一边继续收拾垃圾。

只是心情突然低落了,他闷闷干活,一直到回家都感觉高兴不起来。

宋丰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郁闷,但回家的路显得长了久了,他没人可以聊天。

越是靠近兴安街,他越是觉得惆怅。喻冬啊……他心里翻滚着许多想法,个个都和喻冬有关。

他太好了。宋丰丰想,一个人如果那么好,怎么会不被人注意到呢?

可他希望喻冬藏在深深深处的温柔,除了自己,谁也别知道。

很快到了玉河桥,宋丰丰停在桥面上,发呆片刻,突然冲着喻冬二楼的房间大吼:“喻冬!打球!”

半分钟后,喻冬抱着篮球冲到阳台:“等你很久了。”

他笑着对宋丰丰挥挥手,转头下楼。

宋丰丰不郁闷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期末考试成了所有学生最关心的事情。三中校园里弥漫着一股战斗的气氛,宋丰丰的足球队也暂时停止了训练。喻冬和张敬他们所在的两个尖子班压力巨大,期末考是全市统考,全市排名,三中和华观都鼓足了劲要在对方手里抢夺地盘。

圣诞夜也要上晚自习,十点过后他们才匆匆蹬着自行车前往教堂领取礼物。师父对宋丰丰印象深刻,没有给他笔记本和笔,反而塞了他一大包糖。

宋丰丰神情严肃:“我要笔记本,我不吃糖了。”

那包糖转移到了他身后的喻冬怀里。

三人在海滩边上放了烟花,张敬许愿说希望明年能够成功表白,宋丰丰和喻冬连忙提醒他说出来就不灵了。张敬顿时脸色苍白,又默默许了一个。

回家路上喻冬问宋丰丰许了什么愿,宋丰丰不肯讲,只是模模糊糊地说:“反正和你有关的。”

喻冬:“我的愿望也是和你有关的。”

宋丰丰大吃一惊:“这么巧!”

两人傻笑一阵,都想继续问,又怕对方真的讲出来,愿望不灵验。

这一年的春节,宋英雄总算和宋丰丰一起过了。过了十二点,喻冬在家门口点燃鞭炮。鞭炮响完之后他下意识地看向玉河桥对面的宋丰丰家,忽然见到宋丰丰家二楼阳台上挂着一个人。

他大吃一惊,心想这个时候还有人入室行窃?连忙跑过去。

才走到玉河桥中央,挂在二楼那个人也跳了下来,正是宋丰丰。

“生日快乐!”宋丰丰乐颠颠地跑到玉河桥上,把藏在自己怀里的东西给他。

喻冬又是吃惊,又是紧张:塞到自己怀里的东西是温暖的,还带着热乎乎的气息,被一块布抱着,在自己手里蠕动。

他小心翼翼揭开毛巾,看到了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

那是一条小狗,很小很小,瑟缩地趴在毛巾里,被新年的炮声和烟火声吓得瑟瑟发抖,一直往喻冬怀里钻。

喻冬下意识地把它抱着,像抱一个小婴儿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宋丰丰问他,“我昨天领回来的,是教练家里的狗生的,和它妈妈一样漂亮,全身都是黄的,只有耳朵尖尖和爪子上有黑毛。”

“怎么……怎么送我这个?”喻冬回不过神。

“让它陪你呗。”宋丰丰说,“我下学期要出去踢球踢很久,你看到它就想起我了。”

他说完之后觉得这话很古怪,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连忙补充:“也可以看家护院啊。周妈年纪大了,你晚上又要去上晚自习,家里有条狗比较安全。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

那小狗在喻冬怀里找到了温暖舒服的姿势,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仿佛呓语。

“喜欢……”喻冬小声地说。

灿烂的烟火从城市各处窜起,《难忘今宵》的歌声喧闹,天空和海面都是亮的,停靠在玉河桥下面的废船也被这光照亮了,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像。

喻冬看着宋丰丰又说了一遍:“特别喜欢。”

他皮肤黝黑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句话里连耳朵根都窜红了。

度过了一个舒适的寒假,迎来返校日的学生各个都似乎胖了一圈。郑随波感冒了,不停地擤鼻涕,脸色苍白。

喻冬问他怎么了,郑随波狠狠地说了一堆吴?拥幕祷埃?热缍?旎挂?嫠?埂?br>  新学期的第一个重要话题不是别的,是关于山海公园的。

山海公园不存在了,那块地已经被地产商买下,从一月份开始施工,将整片海滩都给填了。

这据说会成为这座城市最高端的一个楼盘,背山面海,黄金福地。

“以后不用去山海公园春秋游了。”有人笑着说。

喻冬一开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上了两节课之后,他突然想起了张敬、关初阳,还有生物标本协会的活动。

海滩消失了,那些海螺呢?

张敬的脸色和他一样沉重,关初阳消失了一个上午,只有书包放在位置上,人却不见了。

放学之后张敬打听到关初阳一直都呆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想去找人,但晃了一圈,都说关初阳已经走了。

宋丰丰给喻冬发短信让他值日结束之后就到楼下等,喻冬锁了门,推着自行车在教学楼下的花圃里发呆。

坐了片刻之后,他看到关初阳从操场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很不好,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

“怎么了?”喻冬紧张起来,他没应付过哭泣的女孩子。

关初阳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擦擦眼睛,盯着喻冬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对,你也是标本协会的人。”

她沉默片刻之后,艰难地说:“标本协会没有了。”

喻冬:“……?”

关初阳:“不存在了。就在刚刚,它被生物协会吞了。”

三中的生物协会比标本协会成立得更早,一直都主攻国内外各类中学生生物知识竞赛与实验,和专门要研究标本的关初阳完全不一样。

因此关初阳才会自己申请成立一个标本协会。

她和张敬在寒假期间,接受了海洋学家和他的同学的指导,完成了一份很有价值的山海公园近海海滩贝类研究报告。

“海滩消失了,你还记得我和张敬当时去找的那种海螺吗?”关初阳用纸巾擦擦鼻子,坐在喻冬身边,“它们再也找不到了。”

它们彻底失去了适宜生存的环境,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

生物标本协会的学生所做的报告,以及张敬拍下的一堆实物照片,这个时候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早在返校之前,关初阳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隐晦地跟她提过,生物协会想要加入这份报告的研究工作中去。

关初阳当时就立刻拒绝了。报告已经完成,没有理由再让生物协会这些从未参与过的人冠名,这是没有道理的。

然后在开学的第一天,她就被请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与各位老师长谈了一个上午。

“成立不足一年的社团不能外出参与任何评比,所以我们的报告是没办法去做什么的。”关初阳跟喻冬解释,“但是生物协会可以,而且他们有一个特别想参加的学生创新比赛。他们手头上现在没有任何成形的项目,所以瞄上了我们协会做的事情。”

关初阳和张敬去研究贝壳,原本就不是为了参加任何比赛。在翻阅了标本协会这一学期的活动之后,老师表示,由于标本协会的性质与生物协会重叠,而且活动次数太少、会员太少,当初的申请就不应该被通过。

喻冬终于听明白了:“……所以,直接把标本协会取消了。”

“不是取消,是抹掉了。从来没有标本协会,只有生物协会。我们四个人的名字现在已经转入到生物协会名下,我和张敬做的那份报告,当然也是他们的。”关初阳紧紧抓着手里的纸巾,眼泪又涌了出来,“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你答应了?”

“不答应不行……”关初阳低下头,声音哽咽,“我和张敬,还有你跟宋丰丰的名字都写在报告上。宋丰丰要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的,你成绩那么好……尤其是张敬,他和我是报告的主要完成人,所有的照片都是他拍的……如果我不答应,他的奖学金资格会被取消,甚至离开我们班。”

喻冬完全惊呆了。

他只感到有一种熟悉的恶心感觉,从背后慢慢爬上肩膀,压得他抬不起头。

“孙老师帮我们求情,说了很多好话,最后他们说只要我把报告给生物协会,我和张敬都不署名,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关初阳浑身发抖,眼泪一直往下流,“我要怎么跟张敬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生物协会的指导老师有来头的……她老公是……”

她紧紧咬着牙关,没有继续说下去。

喻冬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关初阳,只能拍拍她肩膀,又拍拍她脑袋。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和宋丰丰……没有参加过活动。”

“好恶心,我又想吐了……”关初阳拼命擦眼泪,“我说我要跟张敬商量,他们不让。我谁都找不到,就一直在劝我,劝我把报告给他们。”

喻冬也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了。

如果只有关初阳一个人,他相信她不会答应的。但与之关联的还有他,还有张敬和宋丰丰。他和宋丰丰什么都没做过,但关初阳和张敬仍旧将两人的名字写在报告上,这是标本协会一起完成的东西。

谁能想到会引来这样的事情。

关初阳哭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

她恢复得很快,似乎觉得自己在喻冬面前流泪有些丢脸,迅速站了起来。

“你不要跟张敬讲。”她抽了抽鼻子,“我下午会找他的,我会自己跟他道歉。”

“张敬……不会怪你的。”喻冬告诉她,“他一定能理解你。”

关初阳:“他还是骂我一顿比较好。”

喻冬:“怎么舍得?”

关初阳没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已经转身上楼了。

她才刚刚离开,张敬推着车就过来了。他满脸诧异,显然看到了关初阳的异样:“出什么事了?初阳怎么哭了?”

喻冬看着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起身推自己的自行车,在还没把这个念头梳理清楚的时候已经说出口:“关初阳跟我表白,太激动,所以哭了。”

“……”

张敬呆了片刻,生硬讲了两个字:骗人。

喻冬:“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她。”

张敬半天说不出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喻冬。

“她说我又帅,又聪明,她很喜欢我。”喻冬摸着下巴,“我也觉得她很好,你还表白吗?不表白的话我……”

话音未落,张敬忽然冲他肩膀砸了一拳。

喻冬一个趔趄,还未站稳,张敬又踹了他自行车一脚。

车子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张敬……”喻冬心里一跳,知道自己这个激将法用得不好,连忙抓住张敬的书包,“等等,不是的!”

张敬狠狠挣脱他的手,直接把车子扛起来换了个方向,骑上去就出了校门。

门卫吼他让他下来推车,张敬也没听到似的,猛蹬着车子走了。

喻冬只想跟他解释自己并非对关初阳有兴趣,关初阳也没有跟自己表白。只是现在标本协会遭遇挫折,他心里觉得这是张敬表白的好时机。

“傻子。”他骂自己,“有病吗!”

把车从地上扶起来,喻冬正要骑上去,转头忽然看到了宋丰丰。

宋丰丰其实是和张敬一起来的,两人绕了一个校园都没看到关初阳,所以才折回头找喻冬。喻冬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一瞬间只觉得有些惊奇,又很难以置信。

“我骗他的!”喻冬被他看着,终于慌起来,连忙抓住宋丰丰的车头,“我在激张敬让他表白,不是关初阳对我表白……”

“她为什么哭?”宋丰丰对他的辩白没有兴趣,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喻冬:“……我现在不能说。”

宋丰丰不吭声了。

他心里的某个部分诧异地察觉到,自己乐于见到张敬跟喜欢的人表白,但是却不愿意从喻冬这里听到任何类似的消息。而另一部分,则充满了烦躁、愤怒和怀疑。

喻冬瞒着自己某些重要的事情。可是宋丰丰不理解了:自己对喻冬完全是坦白的,一切都可以和他分享,但原来他们之间其实还是存在不能明说的部分。

而且这部分在喻冬这里。

宋丰丰踩上车就走,喻冬连忙追上他。

三中的门卫气坏了,学生一个个过校门不下车,蔑视他的权威。

“我记得你!足球队的!”胖乎乎的门卫大喊,“我要记你的名字!”

两个学生仔都没有听到他的话,全副身心扑在当前的争执上。

“我真的没有……”

“无所谓。”宋丰丰不耐烦地说,“与我无关。”*

喻冬一把抓住他自行车后座,强迫宋丰丰停下来。

“放开。”宋丰丰看着他的手。

确实与他无关。喻冬焦躁坏了,这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心里装的,确确实实和宋丰丰都没有关系。

他突然心灰意冷,放手之后自顾自往前去了。

宋丰丰慢吞吞在后面骑着,没有立刻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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