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廿岁犹记,铁马冰河踏凄凉
于是,在独孤邪的讲述之下,一脸好奇的风武,思绪便随着独孤邪记忆一起,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总章元年,大唐发起了第二次对高句丽的作战。这一次,朝廷上下都憋着一股劲。自当年太宗皇帝御驾亲征不克以来。大唐一直没有放弃对高句丽的征伐。而这一次,身为将门的独孤家族自然不甘人后,随着大军一同出征。独孤邪的父亲独孤卿云,被高宗皇帝封为鸭渌道行军总管,与大唐各路大军一起,在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的指挥下,开始同高句丽展开最后的决战。而此时的独孤邪,年方四岁,自然无法随大军行动。被他父亲独孤卿云安置在营州城中。这一日,独孤卿云带着自己方才弱冠的大儿子独孤灭,率领军队从营州出发,开始向东推进。
“大兄这次也要随父亲一起出征吗?”望着大兄一身戎装的模样,还是小孩子的独孤邪有些期待的模样。将门之子,最大的价值,自然是在战场之上。而他现在年纪还太小,自然无法向父兄一样驰骋沙场。不过,却丝毫阻拦不了他的雄心,在这副稚嫩的身体之中茁壮成长。
“二弟,等再过几年,大兄一定同你一同出征!你现在可要好好的习武,将来才能想父亲一样成为将军!”独孤灭微笑着抚摸着独孤邪稚嫩的笑脸。这么多年以来,父亲独孤卿云常年征战在外,在家中一直都是大兄在照应着。而今这一次出征,自然让独孤邪的心中有些不舍。
“大兄,你可要平安回来才是。”眼见大军出发的时间将至,独孤邪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道。引得独孤灭有些哑然道:“不必担心大兄,你一个男子汉,哭鼻子可不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独孤邪的心中默默期盼着他同远在前线的父亲都能早日回来。却不料,这一别,竟是诀别。
大军出发之后而半个月,独孤邪正在家中操练武艺。突然,外面的街道之上杀喊声一片,紧接着便听到了众人的呼喊之声。
“高句丽大军打进城来了!大家快跑啊!”随和众人恐慌的喊叫声,独自一人在家中的独孤邪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于是,在家中仆役们的保护之下,独孤邪被塞进了炕洞之中。而随后发生的一切,让年幼的独孤邪心中流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印记。
凶残的高句丽军队将家中所有的人全部押到了大厅之中。而此时的独孤邪,透过一个墙上的洞,清楚无比的看到。这些人将所有人向杀鸡屠狗一般全部屠杀殆尽,然后将所有的尸体垒放在了正对大厅门外的地上!如此血腥的场景,让此时躲藏在炕洞之中的独孤邪赶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很清楚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孩童,却听大兄说起过高句丽人曾经做过的一件事情——筑京观!
所谓“京观”,便是将战败者的尸体累聚起来,封土而成的高冢。用来彰显己方的赫赫武功,用来威慑敌方和打击敌方的气焰。当年前隋三次征伐高句丽,均大败而归,高句丽便将阵亡的隋军尸体筑成了京观,直到了大唐太宗年间才派人前往辽东,毁去了高句丽所筑京观,厚葬了阵亡的前隋将士。这件事情一直深深的刺痛着独孤邪幼小的内心。而此时,这样的惨状却要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惊!
但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作为独孤家族的男人,这是耻辱。而就在这样的死亡威胁与极度自责的情境之下,他度过了七天七夜。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唐军终于打了回来,将已陷落敌手七天之久的营州城重新夺了回来。而率领大军夺回营州城的,正是独孤邪的父亲,独孤卿云。
而在炼狱一般的日子里度过了七天七夜的独孤邪,也被回到家中的独孤府亲军们从暗无天日的炕洞之中救了出来。此时的独孤邪,面容呆滞,让他的父亲独孤卿云担心不已。
“小邪!小邪!我是爹爹呀,爹爹来救你了!”轻轻摇动着独孤邪那瘦小的身躯,细心拂去他脸上黑色的烟灰,独孤卿云焦急的喊道。但是,独孤邪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人一般。
“小邪,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大兄现在生死未卜,若是你再出什么岔子,爹爹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啊!”年过四旬的独孤卿云十分担心的喊道。而此时的独孤邪,虽然一直没有反应,却是将眼前父亲的话完完全全的听在了脑海之中。却不知为何,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般。而随着父亲说出自己的大兄生死未卜的话,沉默的独孤邪仿佛被重新唤醒了一般。只见他略显吃力的缓缓开口道:“京观!他们要筑京观!我要找大兄,我要找大兄!”说完,便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眼见儿子回过神来,一脸黯淡的独孤卿云这下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儿子口中所说的京观,在大军夺回被高句丽军队偷袭得手的营州城后,的确在独孤府正对的大街之上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尸体,被敌军高高的垒砌起来。像是在对他们耀武扬威一般。以至于自己一怒之下,下令将俘获的所有敌军全部斩首。然后将京观之中的营州军民尸体全部重新安葬好。这样,才算是稍稍心安。
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卿云自然无法继续留在营州城中,他将手中的一万人留下三千守城,打算带着剩余的七千人重新回到前线激烈的战斗之中。于是便无法将还是沉默寡言的独孤邪带在自己的身边。就在他两边为难的时候,一个噩耗再度传来,自己的大儿子独孤灭,在与高句丽敌军的战斗中不幸战死沙场了!这下子,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顿时一片眩晕,差点从马上摔落下来。
不过很快,独孤卿云便从极度的悲伤中稳定下来。自己是大军统帅,绝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耽误军情于是,思索再三后,便派遣自己的一队亲兵将独孤邪尽快送回长安老家,请高明的郎中诊治,自己便再无牵挂的回到战场厮杀。而也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了独孤邪的命运。
“自我回到长安之后没多久,家中之人为了我的病情,一直在向我一人隐瞒大兄战死的消息。自然我的病情也是一直没有缓解。知道有一天深夜中,一个人闯入家中,见我一脸病容且沉默寡言。便认出了我的身份。”独孤邪顿了顿,停了下来。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可是心中的那份不平静,又怎能瞒得过风武的眼睛。
“想必是师父他们闯进你家中吧。”风武说道。
“不错!当时师父正在追查当日闯入莫干山剑庐盗取《相剑经》副本的越王八剑,无意之间来到了我家中,见到我那副样子,便好心的留了下来,然后帮我解开了心结。第一件事,便是告诉了我大兄战死的消息。”
“什么?”风武有些意外的说道。在他看来,当年的独孤邪所受到的打击如此之大,怎么能够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呢?而独孤邪却是惨然一笑道:“当年大兄战死沙场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长安,家中所有人被我父亲吩咐不得向我透露一星半点。而我在那段日子里也从未走出家门一步,故此并不知晓。而师父看出我渐渐将自己封闭起来。长此以往只怕再也回不了头了。这才以大兄的消息刺激我,将我拉了回来。”
“那以后师父就收下你作弟子了?”风武听完了独孤邪的一番讲述之后,好奇的继续问道。若是以此算起,恐怕他比二师兄李臣观入门的时间还要早才是。
“不,师父当年并没有立刻将我收入门下。”独孤邪向篝火之中再次添加了几根枯树枝,漫不经心的接着说道:“自从大兄战死后,我便是家中独子了。父亲怎会让我离家而去。只不过从那时起,我便有了强烈的复仇心思。父亲看出了我的这份心思,觉得这样的性格一旦子承父业走上战场为将,只怕对于双方的将士来说都不是好事。这才答应我追随师父。不过,师父那时早已不在长安,直到数年后才将我收入门下。”
“原来是这样,看来悬翦也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风武听完他的话,点头叹道。想不到老三竟然是将门之后,境遇居然如此波折。相比之下,自己幼年之时倒是要快乐的多了。
“也许吧。”独孤邪淡淡的回了一句,又恢复了往日里平静如水般的寂静。或许,今夜的表现,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不会第二次出现了。而关于独孤邪的身世,除了柳玄,剑庐之中也只有大师兄范昭知之甚详。此刻的他,正紧紧握着下山前师父亲自递到他手中的密信,细细思量着。
“但愿三师弟能够放下当年的仇恨,与四师弟一同阻止辽东之地的阴谋。”范昭望着东北方的天空,心中默默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