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条路走得很辛苦，而你也已经认识到这条路并不是一条非歧路，停下来，就是重新开始。

施施，你尝试过的没有让你变得更加快乐，再坚持下去只会伤痕累累，我在你的身后，你停下来就能够看到另一条全新的路了。

所以，真的谢谢你不再折磨自己。

是的，她不会再折磨自己了，因为她的内心已经释然。

汪家的所有人都不再与自己有关，那个应该称之为“姥姥”的妇人，苍老的模样令人心疼，可她又忍不住地想要责备她思想的愚昧。

一生都在为汪家付出，到了垂暮之年，本该安享晚年，却在汪氏濒临倒闭之时，不辞万里，跑来B市求情。

她说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开口说一些威胁的话，却以老态龙钟之姿，以亲情之名义，说一些煽情无力的话。

若真觉得对不起女儿，何须到这个时候才来忏悔，那么多年的清明时节，作为母亲的她，都去了哪里？

愚昧无知，毫无担当！

可就算这个人一心向着汪家，也依然是妈妈最爱的母亲，她又如何能够忽略妈妈浓烈的爱呢？

所以，放手吧，让汪氏自生自灭，从此，莫家、立家与汪家再无一点血脉之亲，再也无须关联。

至此，所有一切的仇恨都烟消云散，她要重新开始生活了。

这些天被坏情绪吞没着，莫施才发现，她二十五岁的生日竟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礼拜？！

似乎她生日的那天，立铭瑄并没有过任何表示，如今想来，竟然有了些许的失落。

看了眼台历，12月31号，今天的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结婚纪念日了。好像比起生日，明天才显得格外期待呢。

突然想起早上立铭瑄上班前对她说的话。

他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大概会下雪，跟去年的明天一样，是一个雪天。你今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一点，别感冒了，不然明天就对不起我了。”

当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权当是他在叮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内心一阵欣慰。

但此刻想来，竟然是别有一层意思在里面，这种暗示太过明显，恰恰所有的细节都符合去年的明天，她想她一定没有理解错，他是记住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已经有了更好的安排，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要感冒，要以一个最好的姿态去享受他的安排，是这样的对么？没来由地，内心一阵狂欢！

他会安排一场怎样的约会以纪念他们的第一个纪念日呢？是包下一家高档的西餐厅，他们在温馨浪漫的灯光下，听着小提琴手奏出优美悠远的音乐，吃上一顿烛光晚餐，还是去电影院看一场浪漫的外国爱情电影，然后电影片尾曲播放完毕后，他拿出一束玫瑰，说上一段情话呢？

这些都是她能想象到的约会，也都是她向往的平淡。尽管结婚一年，他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种平凡的浪漫事情，但是她依然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爱情不总是让人犯傻么？

想到这儿，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不自觉地期待起明天的约会，心底之前那点因为他忘记她生日而带来的失落之感彻底被抛之脑后了。没有什么比他们都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来得更加让人喜悦。

她想不管立铭瑄明天会给她怎样的惊喜，难忘与否，她都不会介意。因为她有更大的惊喜要给他，这个惊喜会让他们的家变得更加温馨感人，完整幸福。

不知是否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所有的感情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着，一切都在正规上，一切都经得起磨难，再见席誉均之时，莫施只觉得内心坦荡，心态极度平和。

事实上，是席誉均主动约她见面的。

“喂？学长？”

“施施，出来见个面，叙叙旧吧。”

“是有什么事么？”

“嗯。你过来吧，我在等你。”

片刻的犹豫之后，莫施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他不会骗她。

席誉均坐在靠窗位置，看着莫施脸上带着微笑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在出国前约她见面，她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缓缓朝自己走来。

当初他挣扎了许久才决定要见她一面，因为他害怕他的心意她不懂，更害怕在他走后的几年中，她会忘记他。他自私地要求她等着他回国，却又不肯给她一句正式的承诺。他自卑地不愿意相信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他，因为他知道，那个时候的他还配不上她的爱，他必须变得更加优秀才配得上她。

于是他在国外拼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匹配得上她，正要兑现当年不敢承诺的爱时，可等到最后，他竟然还是失去了她，失去的，彻彻底底。

后来从白雅言口中得知，那天莫施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与他见面的，因为她一直都相信，他约她是为了告诉她，他也喜欢着她，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却不曾想到，她等来的，不是他的告白，而是告别。

如今，他的爱意已经不需要再强烈表达，他想要兑现的承诺也早已经有人比他更加有魄力地在执行。他必须承认，只有立铭瑄那样耀眼又出色的人才能够配得上她。

可笑的是，他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告别。

“学长，等很久了吧。”

莫施在他的对面落座。

“还好，我只比你早到了一会儿。喝什么？”

她笑了笑，不去揭穿她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的事实。

“纯牛奶吧。”

“好。”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莫施在来的路上没有刻意去猜测他找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早已经以旧友相称，老朋友之间聚聚，喝喝茶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潜意识里，她很清楚，叙旧并不是他找她来的真正目的。

“今天天气很冷，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

等待上牛奶与甜品的时间似乎会要好长，莫施见对面之人只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想起来的路上被寒风吹冻的场景，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下雪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早上手机更新的天气情况，席誉均的眼中露出一丝小小的期待。

莫施觉得他有点答非所问，可细细一想，他确实是接着自己的话回答的问题，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当然会下雪啦！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B市也是下了雪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太过明显的喜悦，席誉均一愣，不知她是因为对雪有独特的情怀，还是因为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是她出嫁的日子。不管出于哪种原因，他想，他都是失落的。她最怕冷的冬天，他从来都是缺席的。

“嗯，这座城市的冬天的确更容易下雪。”他答道。

这个时候服务员将热牛奶与甜品一一端了上来，打断了这个话题。

莫施的口有点渴，抓起牛奶就往嘴里灌，好在这个店的服务贴心，热牛奶不过温温热。

席誉均看她不拘小节的样子，忽然嘴角就露出了笑意。这样的相处，简单又不失亲密，她是真的拿他当朋友看，才会如此本真。

“对了，学长，年底了，你应该很忙才是，怎么会有空约我喝下午茶呢？”

立铭瑄天天都往公司跑，同样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总，没道理比立铭瑄更加轻松才是。

听她这样一问，席誉均勾了勾嘴角，“这不是为了见你一见，把手头的工作都推了嘛。”

“那我就罪过了，得让你损失上千万呢吧。”

“所以你才是天价。”

“……”

莫施没有想到席誉均开起玩笑来，也是格外的嘴功厉害，噎得她一下子不知道回什么好。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只是请她喝东西这么简单。

正琢磨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要牺牲时间来陪她耍嘴皮子，就听到他温暖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要走了。”

额？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走？离开B市么？”

他点点头，复又开口：“准确来说，应该是离开中国。”

闻言，莫施缓缓放下手中的牛奶，平静地笑了笑：“去几天呢？”

其实她很明白，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就像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以为仅仅是深造两年，却不想几个两年过去了，他走得杳无音信。她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记忆一个人，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归，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偶尔一觉醒来，竟已不记得所等之人的模样，只是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我一定会回来。

是啊，他一定会回来，只是这个时候的她早已经嫁作他人之妇，所有美好的回忆，在他回归之时，都已经随风飘逝。

似水流年，不可追。

“不知道呢，公司总部已经安排了其他人接手中国市场，现在欧洲那边的公司正在紧张筹备上市，缺少人手，所以把我调过去。或许一年，或许五年，或许……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

所以又是来道别的？她蹙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席誉均的声音很轻，有点缥缈，就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一样。他已经不知道此刻的她会怎样想他，但是，他想，他这一生，最习惯的便是道别。只有说过了再见，才会真的再见。

这一次，他还能与她再见么？

“那，我应该祝你一帆风顺呢，还是后会有期？”她忽然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刻，他仿佛被什么击中，眼眶一下子被一股暖流汹涌。

“后会有期吧。我还等着见小莫施呢。”

莫施被他的话逗笑，离别带来的悲伤刹那间被冲散。

“好啊，我到时候带着小莫施去喝你的喜酒。”

“一言为定。”他笑。

“一言为定。”她回笑。

席誉均想，在爱情里，他果然不是一个磊落的绅士，一面让莫施坦然地放下，一面自己又舍不得放下。

莫施，后会有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