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人是故意的，我就买凶去追杀他。”情报商耸了一下肩膀。

“你手上拿的那个就是假的。”纪白羽直言不讳。

情报商恹恹地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一边的废物堆里面：“这个呢？”

“色泽不对，年份也不对。”纪白羽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这里大半都是冒牌货，你若是对这些不了解，至少找个懂行的人替你把把关也好啊。”

情报商继续把东西扔开：“你以为魔门中有神农谷？懂药草的家伙可是稀缺货，再说了，我也没想到你写的东西会那么难找。”

纪白羽叹了口气，弹指甩出几道魔气将几个包裹的包装给破了开来：“真正能用的也就这么几个了，如果你钱多得慌，不如下次去干点别的事情，也比拿来买凶去杀坑了你钱的人好。”

情报商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坑了多少钱似的，他把纪白羽没有标记的包裹都随随便便地提到一边：“没办法，很多魔门中人都会选择去自己复仇，可是我不喜欢杀人。”

纪白羽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倒是听说过魔门中有一个跟你很像的人物。”

挑出了纪白羽标记好的包裹之后，情报商才回头看了纪白羽一眼：“你那次在大比论道的时候，不是还提到了我的名字吗？怎么，见到我本人反而认不出来？”

“果然，”被戳穿身份的纪白羽也不惊讶，而是一笑，“你就是卜星宇，不杀人的魔修。”

“第三次见面才认出我来，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卜星宇挥了一下手，一股魔气从他的手掌间涌了出来，顷刻席卷了一地板的冒牌货，将它们一瞬就焚成了黑炭，轻轻一踩就碎了。

纪白羽呵了一声：“看来你是不需要我替你酿无忧了，想必你在收集情报这方面如此精通，怎么酿酒应该也是一个人就能信手拈来了吧？”

卜星宇立刻黑了脸：“我收回我的话。”

“虽说情报本来就是你的本职工作，但是想想你连我当年在区区一个小国里参加一个比试时说过的话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有点吓人了。”纪白羽本来也没打算走，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打量卜星宇，“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别想太多，本来你这样的小人物我也确实是不会在意的，是因为那天你正好碰见了戚承淮，还和他有了交集，我才会开始注意你。”卜星宇嗤道，“说实话，在你碰到戚承淮之后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可我更在意的是，你在那之前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所以我唯一不知道的事情就是，那时候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白羽看着卜星宇笑而不语。

卜星宇自然也知道纪白羽不可能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说出来，再者他心中也早有推论，只是不会明着说出口罢了：“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叙旧，有什么事？”

纪白羽从须臾戒指里掏了个东西扔给他。

那拇指大小的物什在空中轻轻地晃了晃，脆响了一声。

卜星宇接住了放到柜台上，那是和他柜台旁的青铜铃铛差不多的一个小铃铛，也正是他的信物之一，先前正是他亲手交给纪白羽，并且许了一个人情的。

看到这铃铛，卜星宇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的酒瘾实在是挡不住，稀里糊涂地就被纪白羽要走了一个人情，而且酒都还没酿出来，这人情债倒是飞快地就找上门来了：“需要我做什么？”

“别紧张，我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很简单。”纪白羽笑盈盈地道，“我很快就会离开此处再次进入蛮荒之地，我希望你能帮助蓝葵获得三位魔宗的行踪，并且保护她不被发现。”

“期限呢？”

“陆庭川身死，或者我离开蛮荒之地，又或者一号城已经摆明立场，这三点中任何一点达成，你就可以立刻放手不管。”纪白羽早已将条件一一想得清清楚楚，这三个条件都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她计划的完成度。

当然了，以卜星宇的聪明程度，只听这几个条件也差不多就能明白纪白羽的计划大致走向：“最开始，我以为你会和一号城站在一边；昨晚过后，我以为你会投靠二号城……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过来，你根本没有打算和任何人站在同一边。”

纪白羽虽然和蓝葵亲近，却显然没有打算为一号城效力；虽然和蔺叶舟关系更加密切，却也不打算投向二号城；和魔宗进行密探，却又做了两手准备，暗中监视他们的动向；明明是陆庭川的死敌，独身一人在魔门之中却似乎根本没有准备去找个盟友。

就算是卜星宇，这一连串的因果想下来也有些捉摸不透纪白羽的想法：“我猜想你最后是想利用魔宗等人扳倒陆庭川，然后再离开魔门。但我有两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我就不会推辞你的要求。第一，假如陆庭川赢了，你会怎么办？第二，就算陆庭川真的死了，你已经堕了魔，难道还能再回到戚承淮身边？”

“卜星宇，你的承诺应该是很值钱的，我回答或者不回答，你都不应该推脱。”纪白羽轻笑，“但是我还是乐意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谁告诉你我已经是魔修了？”

卜星宇盯着纪白羽鲜红色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居然——”

“嘘。”纪白羽竖起一根手指，笑得意味深长，“因为你是一名情报商，我相信你知道怎样衡量利益取舍，这方面我就不再多嘴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卜星宇皱了眉，仍然换了个方式追问。

“哪怕我告诉你，你也没办法模仿的。”纪白羽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想做魔修，你想变回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可你一没有我的体质，二来已经完全堕魔，没办法再扭转乾坤了。”

卜星宇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也还是皱紧了眉毛，心情十分差的样子：“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一个魔修变回修真者吗？”

“这世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那件事情，而那个方法所有人都知道。”纪白羽静静地看着卜星宇，“那就是散尽修为，重塑灵根，从头再来一遍。不仅无比地痛苦，而且成功率还非常低。”

“是啊，哪怕夺舍，魔修也仍然是魔修……”卜星宇低低地笑了两声，“我现在这么后悔，当年堕魔的时候却没有一丝犹豫。”

纪白羽的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道：“我明白。”

“你明白？”

“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有不顾一切去实现一个愿望的冲动，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那代价在当时看来都是绝对值得的。”纪白羽看着他道，“可是有些人在实现了那个愿望之后才会开始后悔，接着开始设想假如自己当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的话，现在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不同，我经历过相同的事情，因此我想我有发言权。恕我直言，但是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是十分愚蠢的。”

“愚蠢？”卜星宇冷笑，“也许你的经历和别人的经历不一样，所以你没有资格去对别人的想法品头论足。”

“我犯过一个大错，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很多人都因此而死，虽然错不全在我身上，但我自认要承担至少一半的责任，”纪白羽没有动怒，而是继续平静地往下说，“如果我可以重来一遍，我或许可以做得更好，但就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才是最可笑的。因为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没有人可以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我们做出过的选择，就是已经生效了。比起现在懊恼悔恨不已，我觉得不回头看，一直往前走才是正确的决定。”

卜星宇听完之后沉默了下来。

纪白羽也不在意他究竟要不要接话，反正她今天只是为了嘱托蓝葵的事情而已，毕竟三位魔宗在魔门之中担任高位这么多年，势力一定不小，即使被陆庭川摧毁了一番，饿死的骆驼也仍然比马大，她必须为蓝葵留一条后路，才能安心地进入蛮荒之地。

虽说魔修因为已经是在一种“入魔”的状态之中了，所以只要完全顺遂自己的心意就不可能走火入魔，但是像卜星宇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魔修本性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到那时候可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直接死亡了。

纪白羽已经说了自己认为该说的话，言尽于此，如果卜星宇仍然执迷不悟，她也没有办法。

卜星宇和她的经历有些相似，纪白羽自认没办法完全放着他的事情不管，可是如果跨不过这一道槛，卜星宇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纪白羽转身之后，卜星宇的声音才从她背后传了过来，只有低低的一句：“蓝葵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