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14陛下和各位阁老也有难处
随着扬州码头那边盐场越来越放开，最后甚至取消限购之后，又拖了几天，直到六月十八，大概是明白彻底没戏之后，盐商那边终于放弃了想法，连日来各种捣乱、造谣等行为全都消失了，一时间静的让人很不习惯。
“子阳，你来看看这个！”这天上午，周阳罕见的被林如海叫到巡盐御史衙门，刚进后院就听见了林如海的招呼，待他进入客厅后才发现，对方正满面笑容的翻着一本折子，旁边桌上还摆放着一份已经拆封的信件，看他进门就手指示意拿去看。
也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周阳才终于确定，林如海虽然“四代列侯”，算是勋贵出身，但本质上却是文官，比如说，哪怕是两人经过了多次合作、甚至出生入死，但在涉及到政务的事情上，他从未与周阳多谈，仅仅是采纳过几次建议。
再一点，现在不论是林如海的为人处世，还是林家的家风，都已经完全向“诗书传家”靠拢，就好比这些日子，周阳一直住在林府客房院，甚至每日到花园日常习武锻炼，但再也没有和林黛玉正式相见，仅有数次相遇打招呼，而且同属花园，两人之间其实隔着好几道仆妇奴婢。
“这是......吏部尚书于充于敏中大人的亲笔信？”周阳先扫了一眼末尾的署名才惊讶的说道，随即一目十行看完，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于尚书的意思，是让林大人这就收手，剩下的问题交给朝廷派员？”
“你呀，好歹嘴下留情，于大人何曾提过半句‘到此为止’的意思？”林如海一把夺过信件放到一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盐商大桉，目前也只能先这样，第一次抄没鲍家的时候，陛下可是传下了谕旨表扬；但在汪家和黄家的事情报上去之后，宫里至今可都没有给过我们回复呢。”
“于大人确实没提什么‘到此为止’的说法，可是这话里话外却反复强调朝堂困难，比如说‘至今弹劾已不可计数’，又或者‘为官之道不忘《中庸》之学’。”周阳不屑的说道，“扛不住压力就直说呗，当初让你过来拼命的是他们，现在想要一推二六五的也是他们。”
“陛下和各位阁老也有难处。”林如海苦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不只是于大人的亲笔信，不少同年、好友也都写信劝过我，若不是陛下和各位阁老支持，这么长时间，足够将我撤职拿问了；如今到了这个样子，也该收手了。”
“行，你是主官你说了算，我不过是被调来帮个忙，事后也很快就调走，犯不着多管闲事。”周阳哪怕是再不懂规矩，也知道没法继续追查了，“不过，我记得查抄三家盐商时，可是抄出了不少来往信件之类，如今......”
“东方千户已经尽数封存，秘密运送回京，如今想必已经到了陛下那里。”林如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好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接下来只需要看好码头上的盐场就行，我这里也不会再给你安排什么。”
“还有一点，防护好大人的安危。”周阳严肃的看着林如海说道，“那群盐商至今还在死撑，明显是等待朝堂上的运作.......”
“不会了。”林如海面色复杂的打断了他，将一份大红全贴递了过去，“江春、黄均泰联名下了帖子，邀请我今晚到江家赴宴，还明明白白的写了，到时候其他各家盐商也会到场；不过，本官没准备过去，因为身份不合适......”
“所以，你需要一个顶缸的？”周阳晃了晃手中请帖，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日子林大人还能看不出来，我可不擅长这种事情。”
“你不擅长无妨，东方千户来了许久，也到了和大家打个招呼的时候了。”林如海当然也看出了某人的能耐，“到时候你们不需要担心，只管有什么说什么，反正结果已经注定，让东方千户出面的最主要目的，其实只是亮明身份。”
“林大人，你倒是......”周阳无语的看着林如海说道，“东方是永昌公主手下第一人，属于皇家代表，我算是武勋一脉，我和她共同出面到盐商那里赴宴，唯独少了大人这边，当真是好算计！”
“你自己看看！”林如海啥也没多说，将刚才翻看的那本折子双手递给他，“记得把事情安排好。”
“我......”刚一打开折子，周阳差点儿出口成脏，折子表面明明就是普通的大臣上奏用品，偏偏里面的内容笔迹让他无比熟悉，无头无尾也没有穿衣戴帽，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配合林如海办完事就回京。”
“子阳可还有疑问？”林如海顺手拿回折子，直接放入早已化开成水的冰盆中，还没忘用毛笔杆搅了几下，“可还需要本官今晚一同赴宴？”
“行，我明白了！”周阳还能说什么，起身、行礼、转身走人，却在刚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东方冰又是哪个？
“跟我来！”东方冰没多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招呼一声就率先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在衙门口分别上马，半炷香工夫后进了一处普通宅院；大冶千户所官兵在亮明身份后，就在巡盐御史衙门周边半强迫征用了十几处民宅，分别在周围驻扎，正好将衙门和林府全都围在中间，算是加强保护，其中有一处，就是周阳和东方冰的住所。
“东方千户，我们亲爱的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考虑的？”第一时间把院子里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周阳很是无语的说道，“盐商各有后台，但总体逃不过皇家或是文官，独独与武勋这边没有关系，你去我理解，我又算怎么回事？”
“确实如此，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东方冰自己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周阳，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空出来的三个盐运总商名额，其中一个给了周家，另外两个按规矩安排。”
“周家？”周阳微微一愣，“哪个周家？”
“周贵妃乃是陛下潜邸老人，前后服侍了二十多年。”东方冰斜了他一眼澹澹说道，“为陛下生育一女，是为庄敏公主，只是周贵妃自认福泽不厚，求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将公主寄养在皇后名下，自己一向与世无争。”
“原来......如此！”周阳无奈舒了口气。
盐商八大家的后台不一样，但都属于文官或是皇家；不过，正如现如今的大周朝“天有二日”一样，盐商从属的“皇家”，并不属于永和帝，而是太上皇的势力；如今被林如海撕开了口子，一次收拾了三家，不论是文官还是太上皇都坐不住了。
角力的过程周阳猜不出来也不敢问，但结果就是永和帝趁机拿下了一个名额；林如海是永和帝亲信，但也是文官，这种带有“背叛”性质的事情，他确实不适合出面，由东方冰这位永昌公主第一亲信出面最好——稍大的势力都知道，永昌公主一向与皇后交好。
再一点，这次盐运总商名额给了一个到周家，也就是周贵妃的母家，一方面确实到了永和帝手里，另一方面也不要忘了庄敏公主的作用，要说皇后娘娘不会趁机插手，那简直是侮辱智商——不用问，这里面少不了永昌公主的手笔。
至于周阳，这次过去其实不需要说什么，就是作为大冶千户所主官、巡盐御史衙门的武力后盾露面儿，或者换个说法，他和东方冰都不需要说什么，只管喝酒吃菜就好，反正事情已经安排好，酒宴的作用就是对外展示，告诉外人事情完了，这种时候也没有哪个敢作死，搞什么“事后翻脸”。
“今晚之后，你就可以安排军中整备，从三家盐商抄出来的七百万两银子，我已经安排陆续装船，等你收拾好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东方冰还没忘了交代，“我不管你去哪里，但千万不要让这批银子出任何问题。”
“放心！”周阳自信一笑，有三百多火器部队看守，这年月没有人能秘密弄走，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问题，“相比于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你当初说过，永昌殿下在扬州这边只有十来个人手对吧？七百万两虽然不算太多，靠他们装船，嗯？”
“我就近从其他地方调了一批人手。”东方冰的回答非常干脆。
“调拨人手？你看我信不信？”周阳一把将妹子横抱起来，转身回了卧房，“还有，你要是说的真话，为什么不敢看我，脸还红的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