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60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次日清晨，随着大冶千户所全军出动，大规模开赴叶家堡，一路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特别是这一列列整齐的队伍、明显异于常规的精良装备以及超出这个时代的军容风貌，让所有看到的人全都为之震撼。

唯一有些尴尬的，大概就是这支超过五百人的军队绝大多数没有军服，虽然他们全都用着统一的双层皮甲、武装带、行军背包乃至于制式铁盔，身上的衣服却是五花八门；幸好带队军官都是正规的朝廷官服，让人知道这是一支官军。

队列最前面是两个百户长矛手、两个百户火绳枪手，全都看起来训练有素；最让人震撼的反而是紧随着步兵队列的三门步兵炮，整个封建时代，但凡是公开出动炮兵，那基本上都是捅破天的大事，无怪乎外人震惊。

火绳枪手除了两肋日字扣带固定、前后两件式皮甲以及武器之外，统一扎着两横两竖的连体式皮质武装带，腰间横带另有挂点，右侧皮质弹药包是内嵌铁皮的硬壳结构，装有两排共二十发定装纸壳弹，弹药包后面的杂物包装有火绳、火折子等工具；左侧是两个皮质药筒，分别装着铁砂和火药；右后腰额外一把短刀用于自卫。

左后腰另有帆布包，内装专用皮纸、模具、胶水、小刀等工具，以便战斗间隙制作定装纸壳弹；后背是帆布战术背包，存着三天的补给——炒面和咸鱼干，另有绷带、金疮药、牛皮水壶、铁皮饭盒等生活用品以及少量换洗衣服；背包上端固定着卧具，自然是宿营用途。

长矛手没有那些挂件儿，但背包相同，另有左腰间一把短刀用于自卫和生活用途；三门步兵炮虽少，但气势不小，不说是装具与长矛手相同但腰佩雁翎刀的炮兵，光是那黑洞洞的炮口，就足以让任何人不敢小瞧。

徒步军列的后方，是十余辆轻便马车装着各种后勤物资，如帐篷、粮食乃至于后备弹药等；这些最不起眼，但却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东西，正应了那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古训。

反倒是两个小旗的“骑兵”，与长矛手装具相同，但以马刀为武器，胯下却只有“快马”，基本就是凑合着用，等以后有了战马再说；这些人由周阳亲自带着，走在队列的最前方，他的左右分别是普通骑兵打扮的赵家姐妹，只是她们腰上挂的是惯用的宝剑。

另外，以上所有人员的背包后背正中，全都挂着一把野战工具，如工兵铲、工兵镐、长柄单手斧之类，用途不言自明，这却是周阳根据现代军队的同款样式设计，只是在打造时全都降了标准，比如工兵铲，就是短把小号铁锹，没办法，这年月就这水平，想多了也没用。

“周大哥，我们似乎没必要如此......”哪怕是天色刚刚蒙蒙亮就吃饱出发、此时已经距离叶家堡不足三里，赵麒英依然试图劝说周阳放弃，“叶家毕竟是大冶第一家，这次我们要是没能打赢，自然一切休提；就是打胜了，恐怕也......”

“少不了一堆来自上面的狗屁倒灶。”周阳笑着说道，“其实，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一点冲突，我根本不会当回事，刘成虽然胆子小了些，但他能够坐稳雪字号分部掌柜多年，能耐还是有的，至少他想出的善后办法，不失为稳妥之计。”

“姐夫，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要如此？”赵燕翎不解的问道，“更何况这个时候，叶家怕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光是族人就已经过千，叶家堡再加上周边控制的村落，很容易凑出上千青壮乡勇，真打起来很难说结果如何。”

“因为叶家这次的动作，其实并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大冶本地势力对我们的试探。”周阳冷笑着说道，“自古为官之人，历来就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规矩，可也别忘了另一句话，那就是‘千里为官只为财’。

我来此任职，若只是一个千户，再顺便弄点儿油水，当地势力不会说什么，因为这是历来的规矩；可我偏偏带了雪字号过来，而且刚到没多少时日，就直接敞开了生意，还是大冶本地最来钱的铁货与铁矿生意，这就明显有些得罪人了。”

“不错！”这下赵麒英明白过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惑，“周大哥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还要......”

“因为这里的铁矿确实太吸引人，湖广之地的稻米对任何有想法的人太过重要。”周阳澹澹说道，“我不敢说控制这里，因为现在我还没这能力，但也至少要打开门路，让人知道不好惹甚至不能惹，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所以，不过是区区一群乡下乌合之众，我偏就完全按照全面开战的架势摆开了兵力，就是要让那些人人看看，一旦惹了我，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其实也算是一次检验，若是严厉训练一个多月、武器装备高出两个档次的半火器军队，连区区两倍数量的乡勇都打不了，那也别再说将来如何了，老老实实洗洗睡吧！”

“姐夫，就是你真的解决了叶家，怕是也少不了朝堂之事的麻烦吧？”赵燕翎不放心的说道。

“哼，我给京城武勋各家送了多少好处，难不成他们就白拿了？”周阳冷笑着说道，“这就是上面有人的优点，只要理由过得去，就少不了有人帮着圆满；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不开口，我最后也只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因为叶家是大族！

历朝历代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朝廷与地方的权力争夺，而且这两边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像是叶家这种坐地虎，任何一级的官府都不会喜欢，没动过只是因为没把握，若是我能解决，上面的人绝对不会反感，只是不能露出来罢了！”

“还有.....这种道理？”赵家姐妹全都震得不轻，下意识左右看看，幸好三人处于队列最前端，身后的骑兵都在五步开外，不用担心传出去什么，“姐夫，叶家不只是少数的头领，还有上千的族人呢？他们是不是......”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周阳从来没兴趣区分这些有的没的，军队只为战胜，纪律是在打赢之后才能讨论的东西，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其他，“他们世代享受叶家带来的福祉，关键时刻也别说受了连累！”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家堡已经慢慢映入了众人眼帘，这里倒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字，真的是一座不小的村落，四周全都建有两丈开外的高墙不说，应该是后门的北门口已经安排了拒马、挖掘了壕沟，整个村落除了没有护城河，其他防御设施还算齐备。

“大人，叶家已经得到了消息。”身后的长矛百户赵桐跨马而来，指着叶家堡说道，“从大门看过去，里面很明显正在组织青壮，而且人数不少，虽说没什么像样的武器，但梭镖大刀还是能凑齐的，幸好没有甲胃，怪不得以前一直没人敢惹。”

“周大哥，中间那个一直在指挥的，就是叶家家主的长子，名字叫......”赵麒英严肃的补充。

“不重要，随他们去吧。”周阳表情冰冷，“传令，所有人员停步，就地休息补充，允许吃干粮喝水，但不得卸甲；火绳枪手一律装填，药池暂时不要装引药，也不用点火绳；炮兵立刻卸下，装弹、装引火索，推到最前方警戒，随时待命开炮！”

“大人，何不现在就突袭过去？”赵桐不解的问道，“正所谓兵贵神速，叶家很明显还没准备好，若是此时以火绳枪排射、步兵炮轰击，不难将他们打散，骑兵、长矛手趁机掩杀，说不定......”

“就是要让他们准备好——东杰（袁修，炮兵百户），放一轮催促一下，他们动作太慢了。”周阳此时已经距离叶家堡大门不过百多步，却依然心大，任凭手下人休息吃饭，因为对面实在太拉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我安排的实战演练。

你看这些乌合之众，光是堆在门内的人数就不少于两百，却是完全乱作一团，再加上不断赶来的援兵，怕是没有两炷香功夫根本整不好；我们将来面对的敌人不会只有这种，以他们为目标，锻炼一下手下儿郎的战场应对能力，再合适不过了。”

“这——”赵桐不放心的说道，“万一有什么失误，我们岂不是要损失惨重？”

“我又不缺这点儿银子，横竖不过是装上一年半载的孙子，再招一批罢了。”周阳两句话就让赵桐浑身发冷，“好了，东杰那边终于完成了准备，一群炮兵全都没打过实弹，只靠我找来的三个教习，能有如此速度也算不错了。”

“如此也好，想必这些炮弹能让他们老实些。”赵桐无奈点头。

“彭彭彭——”三枚铁蛋呼啸着飞向了叶家堡，全都打偏了砸在外墙上，却也给对面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原本就没怎么整好的队伍更显混乱。

“哦？”周阳心头一动，想起了现代战争必不可少的“战前火力准备”，立刻向炮兵阵地喝道，“接着打，什么时候我喊停了，什么时候再说！”

炮声断断续续响成了一串儿，大致三十息一轮的频率倒也称得上凑合，偶尔打入大门的铁弹让里面本就混乱的情况愈发惨不忍睹，直到超过一炷香功夫之后，叶家堡西侧大路一片杂乱的响动中，敌方援军已经不远了！

“整队——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