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证交所内的狂欢直到两天之后才得以渐渐平息。
那些资本不够雄厚的投资者被迫将目光转移到股市中的其他企业身上,因为国家白银公司的股票在这两天的时间就已经涨到了发行价的两倍。
而那些主力资金的持有者们,他们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吞噬着所有国家白银公司股票的余量。
至于市场上其他企业的股票,也都在国家白银公司的强势带动下出现了普遍的上涨。
尤其是那些矿业公司,许多对冲基金为了规避国家白银公司那点微小的风险,将大笔的资金砸进了这些企业,使得他们的股票也出现了将近30%的上涨。
不论是赚多赚少,几乎每个踏进证交所大门的投资人都大有收获,整个金融市场一片欣欣向荣。
行走在交易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自信且喜悦的笑容,腰间的钱包也都比前几日要丰厚不少,就连能力最为低下的投资人也是如此。
哪怕是巴黎城内那些破烂的小酒馆和咖啡厅里,也不乏有劳动阶层大声议论着这几日金融市场的变化。
他们虽然对那个虚无缥缈,机制复杂的金融市场一无所知,但是这几日报纸上连篇报道的那些某某人一夜暴富的消息也不禁令他们心痒痒的。
甚至有不少工人和小市民聚在一起,将他们并不富裕的身家合拢起来共同对证券业进行投资,期望能够在这股浪潮里捞上一笔。
不过,对于这繁荣景象的缔造者劳伦斯来说,他对金融市场的后续变化就不再那么上心了。
毕竟那一千万利弗尔的现金流已经到手。
而且劳伦斯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增发新股和出售名下股份的想法。
那样只会破坏这积极的市场情绪,使劳伦斯看上去就是来金融市场捞钱的。
...
虽说这场金融狂欢渐渐平息了下来,但路易王储的心情却仍是为之激动不已。
“嘿,劳伦斯你看,今天的报纸也提到我了。”
杜尹勒里宫内,路易王储一大早便拿着今日的晨报走入劳伦斯的房间,兴奋地指着上面的报道说道:
“他们说我就是金融市场的救世主,还有人提议要在交易所广场给我立一尊凋像呢,我看这主意不错。”
劳伦斯随手接过报纸看了两眼,不少报纸都将这次金融繁荣归功于了路易王储的那场发布会。
尤其是那些财经报纸,更是直呼路易王储为救世主,在报道中对他支持自由主义经济的做法大肆赞美,光是拍马屁的奉承就占了足足半个版面。
这也不奇怪,虽说这些以资产阶级主导的报社经常会对王室进行挖苦和讽刺,但这次他们可是从路易王储的表态里获益颇丰,自然也就不吝赞美之词了。
只要能赚取利润,翻书变脸对资本家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非常合理,殿下,您出色的工作征服了那些记者们。”
劳伦斯将报纸递还给路易王储,微笑着肯定道。
“哈哈哈也许有点吧,不过这些报社也真是奇怪。”
路易王储自鸣得意地大笑了两声说道:
“几天前他们还攻击我,说我到巴黎来是为了摧毁整个金融界,是为了把法兰西的经济拖入泥潭。结果今天我就成了救世主了,甚至还有人说我这一场发布会的成果比财务总监大臣十年的工作成果还要显着。”
“某种程度上他们说的也没错,殿下。”劳伦斯眯起眼睛,响亮地鼓了几下掌,以一种并不谄媚的态度奉承道。
路易王储又得意地笑了一阵子,而后才想起来什么,连忙说道:
“啊当然,劳伦斯,这场发布会是你一手策划的,你的功劳可比我还大。我应该给这些报社通知一声,可不能让他们遗漏了你的功绩。”
“哦!殿下。”
劳伦斯听罢连连摇头,诚恳地说道:
“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而已,要说有任何功劳,那也应该算到您的头上,毕竟我是您忠诚而谦卑的仆从,万万不可喧宾夺主了。”
“我亲爱的劳伦斯,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忠诚的侍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涉世未深的路易王储还以为劳伦斯是故意把功劳全部让给了自己,顿时激动地抓住劳伦斯的右手,发自肺腑地说道:
“我真不知道没了你怎么办呐!”
虽说路易王储被报纸上的溢美之词夸得有些飘飘然,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名声口碑迎来大逆转的幕后功臣到底是谁。
尤其是劳伦斯现在将这金融市场的繁荣全部归功于了自己,更是让路易王储感动不已。
当然,王储殿下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初到巴黎时那恶劣的口碑,本就是劳伦斯一手推动的结果。
“您言过了,殿下。”
劳伦斯微笑着摇头说道,他知道经此事件之后,自己在路易王储心中的地位已经近乎于不可替代了。
这时,路易王储才忽然注意到,劳伦斯在房间里也穿着一身隆重的燕尾礼服,于是好奇地问道:
“嗯?这是准备出去啦?”
“是的,殿下,舒瓦瑟尔公爵邀请我去他府邸里谈一些事。”
劳伦斯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法尔科内伯爵袭击自己的事情告诉路易王储:
“您可能知道,我前几日在去往凡尔赛的路途上遭到了一场袭击。”
“哦是的,我听说过。”路易王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颌首说道:
“祖父因为这件事格外的生气。现在查出来是谁指使的了吗?”
劳伦斯两手一摊,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叹气说道:
“很遗憾,皇家警卫队的调查几乎没有任何结果。”
路易王储十分不解地说道:
“仍然没有结果?祖父都恼怒成那个样子了,皇家警卫队的人也太无能了吧?!”
“哦殿下,他们并非是查不出来,他们只是不能查。”劳伦斯摇摇头,低声说道。
路易王储愣了一下,紧急着问道:
“不能查?你是什么意思...?”
劳伦斯抬起头,直盯着路易王储的眼睛,沉声说道: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这件事和黎塞留公爵脱不开干系。而且直接下令袭击的人...不出意外就是法尔科内伯爵。”
“什么?!”
路易王储两眼一瞪,他虽然对政治很是迟钝,但听到法尔科内伯爵这个名字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法尔科内伯爵对劳伦斯怀恨在心,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袭击决定。
而路易王储可不会忘记,劳伦斯之所以和法尔科内伯爵结仇,起因还是为了给自己出头。
也就是说,劳伦斯为了给自己出头,不仅进行了一场危险的手枪决斗,还遭受了一场野蛮血腥的袭击。
一想到这里,路易王储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愧疚。
“那个混账!简直是无法无天,他怎么敢这样!”
路易王储很是愧疚地看了一眼劳伦斯,而后恼怒地大喊道:
“我现在就要给祖父写信,一定要严查!”
劳伦斯却是连忙拍了拍路易王储的肩膀,摇头说道:
“别着急殿下,这样的一封信只会让我更加不利而已。”
路易十五收到了王储的来信之后,大概率会当作是劳伦斯挑拨王储写下了这封信,这样只会给路易十五留下一个劳伦斯利用王储的恶劣印象而已。
即使路易十五下令彻查黎塞留公爵,劳伦斯也十分怀疑这场调查能不能有个最终结果。
毕竟这些天过去,黎塞留公爵必然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清除,不会留下容易抓到的任何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劳伦斯与舒瓦瑟尔公爵已经对搜集证据不抱什么期望,只能想法设法捏造出证据来栽赃到黎塞留公爵头上。
而且一旦调查没有结果,反而会坐实劳伦斯利用王储来污蔑黎塞留公爵。
“更加不利?这...好吧,但那个混蛋就要这样逍遥法外吗?”
路易王储虽然不知道劳伦斯为何这样说,但他还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只是有些不甘地咬牙说道。
“不,殿下,我和舒瓦瑟尔公爵会找到他作恶的证据。”
劳伦斯轻声说道:
“而到了那时,您才可以亲自将法尔科内伯爵推上断头台。”
“我明白了。”路易王储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严肃地说道。
劳伦斯见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了路易王储的协助,在给予法尔科内伯爵和黎塞留公爵最后一击上就会轻松许多了。
毕竟自己和舒瓦瑟尔公爵的调查并非官方调查,想要让那些证据被路易十五信服,还得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将证据呈现给路易十五。
另外,劳伦斯选择提前将这件事透露给路易王储也有自己的私心。
因为这样就可以利用路易王储的愧疚心理将其和自己更加亲密地绑定在一起。
虽说这样道德绑架的手段很不光彩,但政治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劳伦斯也不在乎。
...
在简单地收拾一番衣装之后,劳伦斯便离开杜尹勒里宫前往舒瓦瑟尔公爵的府邸。
尽管路易王储也表现出了参与调查的意愿,但劳伦斯还是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先不说路易王储在调查中能发挥多少作用,单单是路易十五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就不会对劳伦斯有什么好态度。
毕竟路易十五将王储送来巴黎可不是为了让劳伦斯和舒瓦瑟尔公爵将其当作政治工具对付黎塞留公爵的。
舒瓦瑟尔公爵常住的府邸位于塞纳河左岸的,毗邻着卢森堡宫及其花园,是一座占地颇广,被赤红色高墙包围着的小型庄园。
劳伦斯刚一走出马车,府邸门口的一位佣人便立刻迎了上来,看上去是等候多时了。
这佣人领着劳伦斯进入府邸,却没有立刻将劳伦斯请入迎客厅,而是径直带着他来到一间小仓库的地下储藏室。
储藏室看来许久没有使用过了,任何地方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土,地上甚至还能看到许多杂乱的脚印。
而在储藏室的深处,劳伦斯也隐约听到了舒瓦瑟尔公爵的声音:
“真该死,他什么都不知道!”
劳伦斯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心地绕过沿途堆积的杂物,朝着深处走去。
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劳伦斯见到了舒瓦瑟尔公爵,他的弟弟雅克·菲利普将军也在这里。
而他们两人身前赫然是一间用铁栅栏封起来的牢房,栅栏已然锈迹斑斑,似乎有许多年岁了。
牢房中则是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赤裸的男人,此刻正被镣铐固定在墙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啊,你来了劳伦斯。”
舒瓦瑟尔公爵面容严肃地扭头看了一眼劳伦斯说道,雅克·菲利普也对劳伦斯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
劳伦斯皱眉看了一眼墙上的男人问道。
劳伦斯并不惊讶于舒瓦瑟尔公爵府邸里有这样一间隐蔽的地牢,许多权贵的住所里都有这样的设施,平日里会关押不听话的下人作为惩戒,偶尔也会关押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
“乞丐之王,很幸运抓到了活的。”
舒瓦瑟尔公爵扫了一眼牢里的男人,脸色阴沉地说道:
“但他的上一任才是下令杀你的那个,而那个乞丐之王已经失踪了好几天。肯定是被黎塞留那个老混蛋清理了。”
劳伦斯微微点头,看来舒瓦瑟尔公爵的行动力也是够强,这才三天的时间就把巴黎地下世界的一霸直接抓到了自己的牢里。
“他有供出什么吗?”
劳伦斯打量了一番牢里的男人问道,那男人的身上有几道醒目的血痕,看来是经过了一番严刑逼供了。
“没有,一点有用的话都没有。”
舒瓦瑟尔公爵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威逼利诱都用过了,但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上一任乞丐之王叫什么名字。”
劳伦斯倒是没有特别失望,他一开始就没指望从这条渠道挖到什么信息,于是随口说道:
“好吧,不过我还真意外您这么快就把乞丐之王抓过来了。”
舒瓦瑟尔公爵不屑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弟弟雅克·菲利普说道:
“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菲利普从巴黎城防军里调了一个营,冲进下水道里还没开几枪他们就投降了。其余人交给了警方,领头的被偷偷送到了我这里。”
劳伦斯一边听着一边走进两步,仔细看了看牢里的男人,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对于栅栏外的对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真是郁闷,还以为能有什么收获呢。”
舒瓦瑟尔公爵烦躁地摆摆手说道:
“我们上去说话吧,这里快要把我闷死了。至于这该死的家伙,就让他在这喂老鼠吧。”
“不,公爵阁下。”
劳伦斯忽然摇头说道:
“我倒是觉得,可以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