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阻止胡大魁打杀元臻，朱厚照冷冷的看着元臻，道：“先生如此无礼放肆，难道不怕朕杀了你？”

“自古艰难唯一死，余不过普通一儒生，岂有不怕死的道理。”

元臻澹然自若道：“然，在死亡与气节之前，余宁可选择死。”

“古人云，舍生而取义，余虽不敢与圣贤比肩，却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永乐帝朱棣让他出使太武朝，就是让他来送死的，对此元臻不知道吗？

作为一个聪明人，元臻不会不清楚他那张臭嘴有多惹人厌。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并且毫无收敛，一来就激怒了朱厚照与文武群臣，人人都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而他之所以如此大胆，归根结底还是性格使然，到处喷人习惯了，要他低声下气的好好说话，还真做不到。

朱棣要他死，而他又很配合，疯狂的作死，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幽冥地府逛一逛了。

“气节！”

朱厚照内心杀意暴涨，如同翻滚的沸水，要压制不住了。

跑到他的地盘上口出污言秽语，还跟他扯什么气节，元臻，让他厌恶，又让他恶心。

尤其是元臻那副纵死也光荣的样子，更是让他莫名的想到了方孝孺。

朱棣杀方孝孺前，方孝孺言道：“流芳千古的是书生方孝孺，遗臭万年的是逆贼朱棣。”

人都要死了，还把自己的死看得有多么崇高，这等把“名”看得无比重要，甚至以死“扬名”的货色，最是不知所谓。

元臻给朱厚照的感觉就是如此，似乎朱厚照只要把他杀了，他元臻就流芳千古了。

外在表现确为一狂士，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之徒。

朱厚照必须得承认，他被元臻给恶心到了，许多年未曾见过这么虚伪的货色了。

“舍生而取义，不知先生所谓的义，所指为何？”

朱厚照神情冷漠道，已经给元臻判了死刑。

既然这货找死，他自当不吝成全。

杀了元臻，可能会引起永乐朝读书人的敌视，他也不甚在意，反正他的名声从来就没好过。

骂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守光明而拒黑暗，持礼法道义，而不与污秽共存，此即是义也！”

“生命诚可贵，却远没有心中坚守的信念更值得珍惜。”

元臻言之凿凿道，彻底把朱厚照激怒了。

黑暗？污秽？

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说朱厚照的太武朝是藏污纳垢的黑暗污秽之所，宁愿一死，都不愿苟活在这片天空下。

刚才是人身攻击，辱骂朱厚照与文武群臣，这下好了，直接上升到整个太武朝的层面，真是嫌活得太久了，纯粹想早点死。

“先生好口才啊。”

朱厚照怒极反笑，说道：“朕听说先生擅于击鼓，可否小露一手，让朕一观先生风采。”

元臻常以三国祢衡自比，连行事作风都跟祢衡极为相近，既然如此，朱厚照便赐予他与祢衡一样的下场。

“鼓来。”

元臻倒也没拒绝，大大方方的应下。

明知自己难逃一死，死前，他要狂放一把。

祢衡击鼓骂曹，被历史奉为经典，而今他元臻击鼓骂朱，怎么着也能博个青史留名。

朱厚照给刘瑾使了个眼色，刘瑾立即会意，命殿前武士搬来一尊大鼓。

大鼓以妖牛之皮制成，非举行祭祀仪式用的乐鼓，而是军中使用的战鼓。

要敲响这种鼓，除了本身精通击鼓技巧以外，还要具有一定的修为，不然连鼓槌都拿不动。

“先生，请吧！”

朱厚照冷眼直视元臻。

元臻到底不是祢衡，没有裸身于人前，露清白肉体与人观的勇气。

稍微整理一下衣冠，毫不费力的拿起鼓槌，开始敲击战鼓。

冬冬冬～～～

战鼓声高亢若龙吟虎啸，响彻四面八方，让人仿佛置身于疆场，于千军万马中驰骋厮杀，激起无限热血。

敢自比三国狂士祢衡，元臻还是有两下子的，不止嘴皮子了得，还敲的一手好鼓。

聆听着激昂澎湃的战鼓声，受其中意境感染，朱厚照不自觉的低声吟道：

“千秋业，万古名，英雄一身血沾尘。疆场沙，争高下，百年气概，胜者吾名。”

随即摇头叹道：“虽有祢衡之皮，却无祢衡之骨，亦无祢衡之魂。”

这是对元臻最中肯的评价。

祢衡击鼓骂曹，只因汉室正统衰弱，不满曹操凌驾于汉天子之上，而非口无遮拦的四处乱喷。

而元臻嘛，他与祢衡确实十分相似，嘴臭，擅击鼓，可仔细一对比，就会发现，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祢衡的傲，是发自骨子里的，元臻则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本质上而言，元臻其实与传统的读书人没多大区别，清高自傲，自以为是，渴望扬名于天下。

模彷祢衡的行事作风，以一张嘴皮子被称为永乐朝第一名嘴，他将自己塑造的很成功，却也很失败。

兴许是模彷的久了，他具有了祢衡的外在，却毫无祢衡的内秀，画虎不成反类犬，空有祢衡之皮，而无祢衡之骨。

战鼓声越来越高亢，元臻也开始了他最后的作死：

“你滥杀大臣，轻视圣贤，是为不仁！”

“欺辱同族，打压宗亲，是为不义！”

“逼死先辈，罔顾人伦，是为不忠！”

“忤逆犯上，不尊礼法，是为不孝。”

“似汝一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竟然高坐庙堂，御天下而统万民，此诚乃天下之不幸，人世之悲哀。”

痛骂朱厚照，一点都不留情，在元臻眼里，朱厚照俨然就是曹孟德一类的人物，需要他这样的正义人士来进行批判。

取缔读书人的优越待遇，打压读书人群体，流放文官去种地开荒......正常皇帝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他已经放下了对死亡的畏惧，要以自己的死来唤醒太武朝读书人的斗志，迫使朱厚照恢复对读书人的重视。

那样一来，他元臻就算是死，也死得值，死得有意义，历史书上，应当有他一席之地。

此时此刻，元臻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当然，也可能是明知必死无疑，死前还要口嗨一把。

元臻这种人，爱名，但心思也是极度复杂的，没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知晓他具体的想法。

大骂完朱厚照，一把将鼓槌扔在地上，静等朱厚照的处置。

给朱厚照扣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帽子，他死定了，老天爷都救不了他。

就算朱厚照不杀他，他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太武朝领地范围。

一手把太武朝带到大明三巨头序列，朱厚照在本土的威望是无与伦比的，恨朱厚照者众，敬朱厚照者更多。

只要消息传出去，不用朱厚照亲自出手，民间势力就能让元臻就此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