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作者有话说)
还是英娘笑道:“姻伯母,妹夫在京可有信来。”她这话儿不过是看着顾氏与马氏都没甚话说,寻个话头来罢了,不想这话倒是叫顾氏想起谢显荣给齐瑱安排了个妾室,瞧马氏这模样,想是不知情的,心上痛快起来。到底她不是马氏,还忍得下气,低了头将帕子掩了掩口角,这才抬头道:“倒是有信来,同二舅爷一块儿念书呢,只等着会试了再说,若是侥幸得中,我也就安心,比不得亲母好福气,不独有个贤妃娘娘,便是大姻侄也给亲母争光长脸。”
马氏十分得意,只笑道:“亲家太太客气了,二女婿也是个聪明的,日后给亲家太太挣副诰命也未可知。”顾氏把眼在月娘身上扫过,脸上一笑:“我还罢了,倒是给月娘挣副凤冠霞帔要紧,月娘才有体面些。”待得自家儿子纳了妾,且是大舅哥亲送的,连着岳父都晓得只瞒着月娘一个的事发,月娘可不要脸面无存。
月娘听着顾氏说话,说要齐瑱给她挣凤冠霞帔,先是以为顾氏奉承着自家如今的身份,而后那句“才有体面些”,却是叫月娘以为顾氏是拿着玉娘的昭贤妃来刺她,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待要说话,还是英娘知道她性子,忙笑道:“姻伯母这话可说差,二妹夫若是做了官,先有脸面的难道不是姻伯母吗?教导了个好儿子出来。”
顾氏听说,将英娘看了看,又把月娘瞧了眼,心中不由喟叹了声:说来马氏这个人浅薄势力是有些,却也不是个顶糊涂的人,瞧她几个孩子,其实大多都是好的。长子是个榜眼,次子也是读书聪明,更不要说昭贤妃娘娘了,能宠爱若此,心机手腕可想而知。便是眼前这个大姑娘也是稳重懂事的,独有这个月娘糊涂,偏是她做了自家媳妇,真真是做孽。
便起身告辞。顾氏既不愿同月娘治气,又知道马氏定要留着月娘说话,索性做个人情,推着家中有事要走,又说留月娘下来帮衬马氏招呼客人。顾氏在的时候,马氏的陪房洪妈妈一会子来说哪家的太太求见,一会又说哪家的夫人递了拜帖,已是十分忙碌,看着顾氏要走,也不虚留,还是英娘强拉着月娘将顾氏送至二门,这才折回。
若以马氏的见识来说,以为自家如今是侯爵,总要人来瞧瞧自己体面,听着她们奉承几句才好。还是英娘劝了,这才分了等,寻常走动多的,不拘是官是商都要接待。往常疏远的这会子尽个面子情也就罢了,饶是这样也是一通得忙碌,直到初更时分母女三个才有闲暇坐下来用饭。
马氏这里吃了几口,忽然想起谢逢春与大女婿李鹤来,随口问道:“你们侯爷那里用饭了吗?”正在马氏身后布菜的青梅手上一顿,觑了眼马氏,回道:“夫人,侯爷去了孟姨娘那里。”马氏听着这句,便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只冷笑道:“我还当着她真是一心向佛呢!不想竟连菩萨也敢亵渎,也不怕雷劈她!”
英娘也是知道底细的,蹙眉将马氏看了眼,柔声道:“母亲何必恼怒昭贤妃娘娘总是您的女儿,谁还能越过您去?到底孟姨娘一片孝心,为您和贤妃娘娘祈福,父亲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这话儿看似和缓大度,可在座的谁不晓得,在族谱上玉娘虽是记在马氏的名下,可她的生母确是孟姨娘。当娘的给女儿念几回经文倒成了孝心,若是孟姨娘亲耳听着,只怕是锥心泣血之痛。
马氏听了英娘这番话,脸上才略露了些笑容。月娘也笑道:“她是该多念几回经,修修来世呢!”马氏微笑道:“一会子给孟姨娘送两碗素菜过去罢,总是辛苦她一回。”马氏想着孟姨娘白生了个花容月貌的女儿,挣下泼天的富贵,可与她一丝儿也没干系,十数年来积攒的乌气倒似出了少。
说来谢逢春这人有诸多不善之处,可待着孟姨娘多少有几分真心,这时想着自家如今的富贵都是从玉娘身上而来,可玉娘是孟姨娘所生,连玉娘去参加采选都是孟姨娘亲口提议,又肯将玉娘送与马氏坐女儿,桩桩件件,实在算是可怜得很了,是以待得来贺喜的人都走,谢逢春就往孟姨娘这里走了遭。待看着孟姨娘素髻青衫,脸上一丝脂粉颜色也没有,到底是十数年的情分,多少有些怜悯,只劝道:“你替贤妃娘娘念经是好的,可也不用这样苦着自己,如今娘娘都好了,你也该出来了,随我一块儿进京,我必不待亏你。”
孟姨娘不接话,只替谢逢春倒了盏清水:“婢妾这里如今只有清水,慢待侯爷了。”谢逢春待要去拉孟姨娘,却叫她避了开去:“侯爷,菩萨面前还请尊重些。”
谢逢春看着孟姨娘这样,也自有些难受:“你是恼我将玉娘记在马氏名下还是恼我纳了宋氏?将玉娘记在马氏名下当日我也问过你,你是答应的了。至于宋氏,一会子许儿子,一会子送老子的,不看在她那些妆奁份上,我也不能要她。”
孟姨娘听说,将手上的念珠转了几轮,脸上淡淡一笑,把眼看着谢逢春:“婢妾不随侯爷进京是为着娘娘与您。娘娘虽记在夫人名下,可婢妾的脸却是见不得人的。且夫人从来不喜婢妾,若是婢妾在夫人眼前,万一夫人露了行迹,可不是要拖累侯爷与娘娘,到时婢妾就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到底谢逢春待孟姨娘有几分真心,听着她这番说话,又劝道:“你镇日在后宅,谁见着你?只管放心就是。”孟姨娘垂了眼道:“若是见着了呢,若是见着妾的又见过娘娘呢?妾落在那个地方脏了身子,万幸侯爷不嫌弃,搭救了妾出来,叫妾过得这些年好日子,妾已万幸,不敢再为妾误了娘娘与侯爷。”
孟姨娘这番做派,看着字字句句都是替谢逢春与玉娘在打算,却又是不动声色地给马氏上了回眼药,叫谢逢春又想起马氏的形容来,也觉得马氏这样的性子脾气,在京中那些贵人眼中只怕是可笑得很,她自己丢人就罢了,倒不能叫她连累了娘娘,总要想个法子才好。
又因孟姨娘所说成理,谢逢春倒也不强着她一块儿进京了,只问:“若是我们进京了,你待如何?”孟姨娘在谢逢春下手坐了:“婢妾也想过了,外头的寺庙庵堂婢妾也是去不得的,婢妾依旧在这屋子里呆着。左右侯爷是要留着人看着祖宅的,就叫他们供婢妾一日两餐也就罢了。”
这番话说得谢逢春这样的薄情人也有些眼红,把袖里的帕子扯出来拭了拭眼泪,把孟姨娘从前的名儿叫起:“胭红,总是你待我有情有义。”孟姨娘微笑道:“胭红是张妈妈给婢妾起的名字,便是孟姓,也是妈妈给的,婢妾在家唤作佩琼,侯爷若是念婢妾的情,还是唤婢妾佩琼罢。”谢逢春叫佩琼这番话说得好奇,又问:“你既不姓孟,又姓着什么?”佩琼转眼看着墙上的地藏王菩萨,双眼发红:“婢妾曾身陷泥淖,不敢有辱家门。”
谢逢春听这话说得十分可怜,又想去抓佩琼的手,佩琼迟疑了回还是叫谢逢春抓着了,只道:“侯爷从前恩情,婢妾铭记在心。若是今生报答不了,来生必报。”就将手抽了回去。
说来谢逢春待着佩琼也算得是好的,花费千金将她从青楼里赎出来,安置妥当,三奴六婢的伺候着,便是接回了谢府也算是周到,没叫她吃着马氏多少苦头。虽送昭华进宫算是她们利用了谢逢春一回,可若是昭华能报得仇恨,到时少不了谢家好处。若是败了,谢家自是有祸,虽也是谢逢春自家名利心重所至,到底也是她负了他,来生再报也就是了。
谢逢春原就心酸,叫佩琼这番话说得眼中落下泪来,直道:“你真真会得叫人刺心!”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
谢逢春这里同唤作佩琼的孟姨娘说话,英娘那里也将马氏劝了回。只说是月娘与齐瑱不和睦,如今齐瑱在京都苦读,若是月娘能在齐瑱身边陪伴,多少都能有些情分,若是他日齐瑱真得中了,念着这些日子的情分,月娘的日子才好过。且离了阳古城,没了顾氏在中间,齐瑱与月娘之间也好说话些。
这话儿倒是没避着月娘的,英娘还想劝着月娘收敛些脾气,不想月娘只是不服气,道是:“大姐姐你不知道他那个人,一句话差不得,定要人哄着才好,我可受不了这个气。”马氏倒也叫英娘说动,拉了月娘道:“我的儿,你姐姐说得对哩,你只看看她的日子。刚嫁过去,她那个继婆婆十分难说话,你姐姐处处以丈夫为重,又肯退让,如今不都好了?不独丈夫敬重你姐姐,便是公公也觉得你姐姐贤良,有丈夫公公撑着,那个继婆婆也不好为难你姐姐。你若能叫你丈夫向着你,你那个婆婆也不能拿你如何。”
月娘叫马氏与英娘一人一句得也说得心动,只怕顾氏不肯答应,英娘掩唇笑道:“到时由父亲母亲说去,他们齐家如何敢得罪承恩侯。”这话说得母女们都是一笑。
又说谢逢春叫佩琼那番话说得对马氏心结更深,若不是有圣旨在,连着她都不太想带进京,如何肯带月娘。还是英娘仔细劝道:“父亲也知道妹妹脾气,再不肯忍气的。若是您和母亲在,还有您们好说几句,如今您和母亲都进京去了,若是妹妹同姻伯母闹起来,如何收场?反叫人说咱们家得意猖狂倒是累了娘娘清名。倒不如您带着妹妹进京,有您看着,妹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谢逢春听了这些这才答应,亲自同齐伯年说了,齐伯年见谢逢春开口也不好回绝,只能答应,月娘看着不同顾氏打别,自是欢喜,不想进京后,堵心的事儿也不比在阳古城少,第一桩便是要进宫叩见昭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