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锡命身份的不断提高,哪怕关系再熟,顾炎武也不敢再以名号相称了。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顾炎武自诩君子,怎么可能不懂保持礼节的道理。
宽大的马车内,刘锡命一边偏头透过琉璃窗看了看车外的景色,一边不经意地笑道:
“这邓州知州乃是窦行德在做,我也是初到此地,你问我,我还想问别人呢。”
顾炎武瘪了瘪嘴,一脸不信,“中丞不必瞒我,我虽然还没入大同社,但是从泽望兄的来信中也能窥之一二。”
他往前凑了凑身体低声道:“大同社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不然窦行德、雷幼泽等人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却偏偏聚集在河南、湖光一带。”
顾炎武说的有些得意洋洋,“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这几人却是大同社中人无疑吧。”
“嘿嘿”,刘锡命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的亚子,正所谓顾左右而言他是也。
“不要急,等到了邓州再说。”
马车中,顾炎武顿时被憋得抓耳挠腮。
从南阳府一路南下到邓州全是平原,虽然邓州没有专门修建大路,但是官道保养却是不错,刘锡命一行中午时分便赶到了邓州城外。
这里,窦玉泉早已带着数十人在近千民团的护卫下等候多时了。
顾炎武、黄淳耀等人突然发现,前来迎接的人群中竟然还有一位至交好友。
“人中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一见到陈子龙的身影,顾炎武立刻又惊又喜地下车飞奔而来。
与此前在江南相比,在邓州盘桓了近两个月的陈子龙皮肤变得略黑了些,但是双目之中透露出的眼神却已然变得更加坚毅。
他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正在接见邓州军民的刘锡命一眼,转头朝顾炎武说道:
“为兄两月前就来了,倒是你和蕴生等人,怎么也和无疆兄一道前来。”
顾炎武兴致勃勃地一把拉住陈子龙站到一边说起了自等人的经历。
刘锡命这边,看着已然完全褪去稚嫩之色的窦玉泉,以及他身后一帮伪装成邓州书吏的梁益智等人,刘锡命千万句话化作一句。
他上前拍了拍窦玉泉肩膀,朝梁益智、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点头笑道:“辛苦诸位了,邓州安稳富庶,足见诸位之功,本官替朝廷多谢诸位。”
“中丞谬赞,我等尽本分而已。”
身着蓝色官服的窦玉泉赶忙带着众人回身施礼。
刘锡命笑着走到陈子龙身边,同他打了个招呼,眼见陈子龙神色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
说,刘锡命笑了笑示意进城再说。
在邓州人一片崇拜的眼神中,刘锡命一行浩浩荡荡地进入城里。
“准备组建护盐队的民团筹备的如何了?”
才一进入知州衙门当中,还没坐稳的功夫,刘锡命便抓着窦玉泉问起来。
这个时候屋中只有窦玉泉、梁益智等六家中人,窦玉泉顿时心领神会,“社长放心,邓州已经准备了两万人,只等你来安排了。”
“哈哈哈,行德办事果然牢靠,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刘锡命转头朝梁益智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分别就是几年,文古却是清瘦了许多,我看家中所报材料,你在邓州和光化等地做的很不错,要再接再厉啊。”
梁益智一脸激动地点头应是,“少爷放心,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刘锡命笑了笑没有多少,反而抬眼看向穆敬难和魏敬国两人。
与几年前相比,这两个年轻人都已经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尤其是穆敬难,他本就是聪明人,磨砺了几年后更显锋芒毕露。
当初为了敲打这小子,刘锡命专门把他扔到陕西去带领民团,也是为了进一步强化自己对龙骧师的控制力。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考虑到邓州和内乡都要建立民团,魏敬国等人有些力不从心,他这才将其调了过来。
这两人本就是跟随他最早的心腹,因此一见到他二人,刘锡命当即大笑起来:
“别他娘的杵着啦,给我好生说说现在家中武备如何?”
刘锡命如同往常的态度让穆敬难和魏敬国两人心头一松,穆敬难再次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咧嘴大笑。
“禀二哥,眼下家中共控制了邓州、内乡、光化、周至、洋县、蓬州等十余个州县,辖地有民271万人,共计有101、102、103、104、105五个师十万人的正规军,另有三十万民团。”
“正规师中,邵德荣和郑敬才麾下各有一师,101师在四川,103师在陕西,105师就在邓州和光化。民团方面,河南、陕西各10万,四川、湖广各有5万……”
在座众人虽然大多清楚刘家现在的势力情况,但是一听到这些详细内容依旧忍不住心中震撼。
拜托于刘家男女同工的工作体系,刘家能够发挥和动员的人力资源远远胜过其他势力,更何况这些军事力量中大多还都是民团。
不过随着刘家地盘的铺开,为了避免人多嘴杂泄露些消息,刘锡命已经下令不再使用龙骧、虎贲这样的军队名号,取而以数字代替。
“好好好”,穆敬难详细说完,刘锡命也忍不住鼓掌大声称赞,“这几
年时间里大家都没闲着,我很欣慰。”
“如今天下形势已经越发崩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天变的情况,因此咱们更要抓紧时间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以备不测之时。”
“我等明白!”
刘锡命最后意味深长的话让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心头一喜,两人马上一个挺身,捶胸大喊道。
刘锡命满意地再次坐下看向窦玉泉,“人中兄来了数月,你觉得他现在情况如何?”
窦玉泉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当发未发之时。”
这是还没有转变过思想?
刘锡命心下好奇,“怎么,咱们在邓州所做的一切还不能让他彻底倒向我们吗?”
“这个倒不至于”,窦玉泉端茶浅品,“眼下邓州等地生民安定,百姓乐业,在这乱世之中已然是难得的乐土。”
“便是陈人中自己也承认,现在的江南恐怕都比不得。张献忠等贼肆虐江淮,加上灾害连连,江南也不安稳了。”
刘锡命点点头,大明乱了,江南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不说明末的小冰川气候,江南商品经济发达,如今大明内部市场需求大降,海外市场又因为刘家的关系悄然萎缩,江南不好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他是在顾虑什么?”,刘锡命奇道。
窦玉泉嘿然一笑,“还不是被你这儿的布置吓到了,他现在搞不清楚咱们到底想做什么,自然有些顾虑。”
刘锡命沉吟片刻,“唔,眼下局势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恐怕最好不要给他们直说才好。”
“不错,我也觉得不能直说”,窦玉泉点点头,“朱明虽然失德,但是毕竟是正统,士大夫们多少还是有心向之啊。”
屋中众人都有些烦躁,魏敬国大大咧咧开口道:
“管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咱们现在有兵有粮,直接割据一方不就好了,我就不信了,真要是咱们把天下打下来,这帮文人还能不从?”
“你个浑人,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二少爷早就去做了,何必谋划这么久。”
梁益智当先笑骂道,窦玉泉等人也是跟着轻笑。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刘锡命正色道:“古语有云,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要是按敬国这个法子,咱们就算把天下打下来最终也会因为缺少人手,继续走回朱明的老路,到时候还是人人相欺、百姓苦不堪言的局面,这种做法要不得。”
“那陈人中那里恐怕就只有你亲自去说了”,窦玉泉叹道。
刘锡命沉声不语,看来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