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他早就在村中授课的时候讲过,因此此时便不再对沈怀等人多说,他反而板起手指算起账来。
“咱们家去年产布3000万匹,今年陕西棉花丰收,亩产达到四石,又产布6000万匹。”
“除去内陆贸易2000万匹和自家所需400万匹,还剩下3600万匹可供出口,这出货价每多上一分,便能多出36万两银子,银价咱们毫厘必争。”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刘家明年的产量竟然是松江一个府的产量3倍。
据说松江有织女数万人,纺纱工人十余万人,而刘家呢,全部投入生产的女工不过6万多人,效率是江南的四、五倍。
这就是科技的魅力。
刘锡命算完帐一阵肉疼,终于一拍桌子道:
“就这么定了,咱们直接和各家商号交易,不能从十三行里过手,而且最好能把郑家的银子也免了。”
沈怀有些犹豫道:“这,伯爷,不是属下泼冷水,这些日子据属下打听,福建郑家据说有船只3000余艘,手下海贼二十万余人,恐怕还是得谨慎为好。”
游德高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沈协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伏波师一万虎贲,做的便是啃硬骨头的活计,为保咱们家商路,就是和他家做上一场又如何?”
经历了叶兰间谍案后,为了帮助他走出阴影,刘锡命专门又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眼下游德高身上不止有作为伏波师主官的魄力,更有作为有家室男子的成熟,看得刘锡命微笑不止。
“哈哈哈,德高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好事,但是还是咱们上课时说过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咱们必须要承认,眼下郑家就是东南海上的霸主,由不得咱们不慎重。当然了,他的实力也并非牢不可破。”
“三千艘船里面,能用于作战的大型战舰能有多少?小型战舰又有多少?商船又有多少?这些沈协理可曾打听到?”
沈怀苦笑一下道:“伯爷,这具体的数据属下探听不到,恐怕只能找广东水师的人问问才知道。”
刘锡命砸吧了两下嘴,“算了,先不说郑家的事情,咱们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着直接贸易的商人吧。”
威廉·肯特是一名英国商人,从1626年离开家乡肯特郡前往传说中的远东算起,他已经外出经商足足有十年的时间了。
这十年里,他回过欧洲四次,主要是为了销售从远东那个神秘国度转运过来的丝绸、茶叶等宝贵货物,以及在印度本地采购的宝石、象牙等奢侈品。
每一次返回欧洲都能够让他大赚一笔,十年时间里,他已经从当初只有一条小卡拉
克帆船的小船主发展到了现在拥有三条盖伦商船和两条武装卡拉克商船。
不过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前往印度淘金的英国商人顿时多了起来。
加上还要和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竞争,威廉在印度的生意渐渐有下降的趋势。
不甘于就此沉寂下去的威廉再次发挥骨子里的冒险精神,趁着天黑时偷偷绕过了荷兰人在马六甲的堵截,顺利来到了大明。
初到大明时,威廉便被这片繁华的土地惊呆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度啊,城市整洁干净,贵族们生活奢侈优雅,就连城市里的平民也能体面的生活,更不用提市面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珍贵丝绸、闪亮发光的瓷器等等。
这一切都让威廉如此迷醉,眼睛里更是如同看到了闪着金光的英镑一般。
只可惜在市面上走了一圈下来他才发现,市面上的交易全部被一个叫什么十三行的牙行组织把持着,如果不从他们那里经手交易,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但是如果从他们那里经手,这中间的手续费又足以让人肉疼。
威廉好不容易来到大明一趟,自然不愿意这么白白被宰,况且他手里的本金也不多,因此这十几天里一直在广州城里转来转去想要找个门路买到货物。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找不到合适的货源话,就只能从十三行手里进货了,威廉咬牙下定决心,再次去西关晃荡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的祈祷有了作用,才一进入西关的集市,威廉便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帮陌生人。
他可以对天发誓,这帮人一定是最近才到达的广州。
看看他们白皙的皮肤,精致美丽的服饰和一群群高大的护卫,威廉强忍住激动,静静地跟着这帮人在西关里转来转去,想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二哥,那几个红毛一直跟着咱们,要不要抓来送官?”
威廉·肯特跟随的这帮人自然就是刘锡命一行,他们在西关里逛了几天,这里各国商贾是比较多。
但是一听到要绕过十三行交易,一帮人全都是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在沈怀多方打听下才得知,十三行的人不止和官府勾结,还同郑家有所牵连。
为了保证最大程度地收到过路钱,十三行就相当于郑家的眼线,只要在广州城交易的商人全都会被他们报告给郑家在广州的负责人。
郑家自然会按照十三行提供的线索上门催要过路钱,他们家也实在,明码标价,每艘船三千两银子。
如果不交,可以,出了港自然会有海盗来找你的麻烦。
所以不是广
州的商人们犯贱愿意被十三行盘剥一道,实在是形势所迫,逼得大家不得不低头。
所以此刻刘锡命正处在烦躁的状态中,听到李彪的建议,他也没有多考虑,直接点了点头示意亲卫们动手。
威廉带着他的几个水手和翻译本来正好好地尾随着刘锡命等人,见到刘锡命等人不断找各家商人问来问去,而问的内容竟然都是可不可以直接交易。
这可把威廉高兴的够呛,他正准备上前攀谈,却发现这帮人里分出了二十几个护卫直奔自己等人而来。
还没等他们几人反应过来,直接就被亲卫们架起胳膊拖到了刘锡命面前。
刘锡命看了看眼前这个红发白皮绿眼睛、身着镶金线罩袍,脖子上还有一圈白色蕾丝围脖的欧洲人。
他负手而立朝那翻译模样的男子问道:“这帮番人因何尾随本爵,你如实招来。”
听到刘锡命用官话自称本爵,那个瘦小的大明男子心中一惊,赶紧用十分蹩脚的官话大叫: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些红毛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要打听老爷们做的是什么生意,他们想要直接交易,但是这广州城里没人敢做这个,见到老爷这帮生人,这才专门跟着看看。”
刘锡命心头一松,指了指威廉和他的几个水手。
“他们谁是领头的?”
威廉看见眼前这贵人和翻译叽里咕噜聊了一通,并且用手指着自己等人,生怕被翻译出卖的他赶忙用葡萄牙语大声申辩起来。
说着说着,说到激动之处,他下意识地便用起了母语。
“We just want to do some business……”
嗯?
刘锡命本来也听不懂葡萄牙语,谁知道眼前这番人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了英语,虽然英式口音很重,但是他也勉强听懂了几个单词。
我们只是想要做生意而已。
反应过来的刘锡命哈哈大笑起来,紧跟着用自己的美式英语说道:“你们是不列颠人吗?”
这个人会英语!
威廉如获至宝,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乡下人的口音,但是他依旧一脸兴奋地大声嚷嚷起来。
“是的,是的,我们是从印度来的……”
刘锡命被他这番如同打枪一般的语速弄得有些发晕,只好不断用英语说道“慢一点儿,慢一点儿”。
“抱歉,我实在太过激动了,没想到在伟大的明国也能遇到会说英语的人,我叫威廉·肯特,是一个不列颠商人,这些是我的水手。”
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快的威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放慢语速介绍了自己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