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日,顺庆府第二场雪下过的档口。
刘家船队浩浩荡荡地从刘家村码头出发,沿着嘉陵江北上,一直将刘锡命和亲卫团以及二营一团、二团近1300余人送到保宁府的利州才返回。
这次前往陕西,刘家确实是有些兴师动众,一千多人的队伍行进在路上,浩浩荡荡的让人侧目。
若非汉元商号现在有些手眼通天,光是路引一事就要让刘锡命的计划破产。
他和同行的窦玉泉、杜良骥等人有秀才身份,去哪里都不需要路引,但是其他人却不行。
好在有刘锡命在,龙骧旅的所有装备器械都可以收入空间,一行人按照商旅的名头申报,总算是顺利走出了府境。
利州也就是后世的广元,从这里沿着金牛道北上就可以直达汉中,再往北通过陈仓道或者褒斜道等通道就进入了关中。
原本刘锡命也可以选择从夔州的米仓道出川,但是最近传来消息,说是张献忠被侯良柱多番追杀之下,已经通过米仓道退往陕西一带。
想想自己这一千来号人的小身板,再对比一下张献忠几万人的流贼大军,刘锡命心中一阵冷汗,这才促使他选择从利州而出。
利州眼下不过是一个小州,州城周长不过四里左右。
若说人土风物,除了穿着破烂的大小孩童和浑身脏兮兮的男男女女之外,便没有什么看头。
刘锡命和窦玉泉等人只在利州稍做停留,便直接踏上了横穿秦岭的道路。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蜀道之难真如是也。”
杜良骥还是第一次出川,才走入秦岭没多久,他便出言感叹道。
听到他这话,马车中的众人也忍不住透过车窗向外瞧去。
只见大山崔嵬、峭壁林立、林木高耸,仅仅只是看上去便有耳晕目眩之感。
刘锡命虽然不像他们这帮土包子一样,但是在现代是他都是直接坐的高铁,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已经到达了西安。
像今天这般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前往他也还是头一回。
好在刘家村马车已经安装了刹车制动装置,要不然他也不敢带着一帮子兄弟伙这么来浪。
这次出行除了陈翊定打定主意在家好好读书顺带掌管家中之外,刘锡命将苏谨、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一股脑全都带上了。
除此之外,大同社里的雷洪、陶文石等士子因为人丁丝绢一案已然对刘锡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听说他要外出游学,而且还有不少护卫,几人也都动了心思跟上来。
要知道这一场活动里,刘锡命作为大同社社长固然是声名鹊起,雷洪等也可以算是获益匪浅。
现在整个顺庆府谁不知道有大同社这么一帮为民请命的秀才相公,现在大同社的士子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好不得意。
此事过后,申请加入大同社的人员暴增到两百余人,让负责前期审批的窦玉泉有些焦头烂额。
不过刘锡命还是要求宁缺毋滥,一定要是认同大同论的士子经过谈话、考核等程序才能申请加入。
他可一直记得被同盟会投机分子和帮派成员挤满后的下场,总不能自己花钱,好处却被其他人占去了吧。
这么算下来,刘锡命这一行前往陕西的人马中,光是秀才便有将近20人之多。
此时听到前后马车上的感叹,一众士人全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不少人更是当场想要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刘锡命一边笑一边看向窗外,却见山涧的另一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型集镇模样的聚集地,袅袅炊烟升起,别有一番景致。
“李彪,前面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深山老林里还有人家吗?”
李彪压低马头跟着马车旁边,见刘锡命发问,他赶紧朝前面挥挥手,“请那个向导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体格瘦小、衣衫朴素的汉子小跑了过来,这人正是车队在利州找的向导石二娃。
“回爷的话”,石二娃满脸谦恭地抱拳回话:“这些是秦岭里面的采木场,他们沿溪而见,若是有人采买,便将木头顺水飘下,否则这般大的树木是运不出去的。”
刘锡命心头微动,笑问道:“如这般的采木场秦岭里面多吗?产量如何?”
石二娃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黄牙,“多啊,怎么不多,现如今这么多苦哈哈,除了进山伐木还能到哪儿去找吃食去,只是现在生意也不好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刘锡命有些赞同地点头叹道:“是啊,如今四处战乱,寻常人家哪里还用的到大木,便是宫里也许久没有改建宫阁了吧。”
石二娃脸色一苦,小声对刘锡命说道:“老爷可说错了,要是宫里要来采买,咱们这些人把命搭这儿都不够,那帮子死阉货着实太狠了,根本就不把采木人当人看呐。”
“社长忘了咱们才做的事吗”,雷洪从后面马车上探出脑袋来。
“木役,木役,指的可不就是这采木之役,咱们顺庆深山老林不多,是以这木役还不算太重,可要是在这保宁、夔州等大木主产地,那可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见雷洪也被惊
动,刘锡命索性朝车内提议道:“路途还远,我等不如先去这采木场看看如何,也算是采风了。”
“此议甚好”
“坐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了”
有众人符合,车队朝前走了一阵便径直拐入一旁通向的采木场的道路。
一走到采木场,刘锡命顿时发现原本散乱在各地的采木工全都聚集了在采木场正面的道路上,似乎早就在等待自己等人。
当先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褐色短衫,满脸皱纹沟壑的老年男子,身后是一帮同样身着短衫、撸起袖子的中年汉子。
“不知贵人有何贵干?”
那老年男子见刘锡命等一众人走下马车,见到他们十几人全都身着玉色襕衫,心中便是一惊,赶忙上前鞠了个大躬。
谢文乐、雷洪等人对这里感觉颇为新鲜,才刚下车就到处张望,根本没人去理这中年男子。
刘锡命赶紧紧了紧身上批着的大氅,朝前走到那老年男子面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老丈不必惊慌,我等只是路过此地,看见此间营地,起了好奇前来问问而已,却没有什么歹意,敢问如何称呼?”
那老年男子橘皮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位老爷,小的吴牛,今年才三十有五,当不得这称呼。”
什么?刘锡命一愣神,再看看他满脸的皱纹,你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许是看出了刘锡命的惊讶,吴牛苦笑道:“终年伐木,劳苦过度,所以小人面相显老。”
“我等这里不过是腌臜之地,即无余财又无于粮,就连流贼都看不上,相公等人都是贵人,当然不会为难我等。”
刘锡命回头看了看原本笑嘻嘻的谢文乐等人,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谁能想到这采木之苦乃至如此。
“你们这里是替朝廷采木还是自己贩卖?”
刘锡命无言以对了一分多钟,这才继续开口问道。
吴牛犹豫了一下道:“小的等人在此采木然后贩给过往商人。”
“咦,不是说现如今采木已改为商办,怎地不见那些大商贾来开场?”,谢文乐对这事多少有些耳闻,这会儿凑了上来问道。
吴牛腰弯的更弯了,“这位相公,商人采木多选深山之中大木聚集之地,这等官道附近,早就被采得只有一般树木,这才有小的等人活命的机会。”
刘锡命扫视了一眼,见周围的采木工人都是一副以吴牛为尊的模样,心道这个吴牛谈吐清晰,难怪被这里的人推荐为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