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命好久没有找到这么爽的装逼机会,加上在刘家村总揽大局这么长时间,对于这种场面越加得心应手。
“如今之中国便是如此,释道两家日渐受世风所堕,方外之人不知抚慰人心、导人向善,却只沉迷于烧香卖符、斋醮法事,更有甚者还干出强抢土地、掳掠人口等恶事。”
“恶行如此,官府却因僧录司等原因不能制之,依学生来看,不如先同意耶教在四川小范围内传教,如此就相当于一条鲶鱼一般,或能促使释道两家重入正轨。”
说着说着刘锡命觉得还不过瘾,继续添了一把火道:“即便对于士林也是大有益处,中国士大夫自觉居世界之中,物产丰饶,不屑他顾,殊不知骐骥一跃不及驽马十驾,夷狄纵然驽钝,其中亦有豪杰之士。”
利类思放佛没听懂蛮夷这一说法一样,依旧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其他人可不就是蛮夷吗。
“泰西距此不远万里,然西人踏平海波而来,其间更是发现数万里之地,中国之士差之远矣,倘若能因传教一事,促使国人振奋精神,放眼于世界,则此功不下于阳明先生之光大心学也。”
陈士奇有些震惊地看向刘锡命,他本来是打算踢个皮球为自己的推诿找个借口,却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而且……
关键是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陈士奇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你是哪一年生人?”
刘锡命强按住激动,一个躬身道:“晚生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生人,今年十六。”
陈士奇捋了捋胡须,“可有进学?”
“回学宪,晚生乃是南充县乙亥科县试案首,这次到成都正是为院试而来。”
堂中众人明显感觉到陈士奇看向刘锡命的眼光有所不同了,只听他颇感兴趣的问道。
“既然是顺庆府人,家中又无人信耶教,你怎么与利先生相熟的?”
刘锡命笑呵呵地扬起头,将自己在重庆如何遇见艾儒略,如何替他解围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当然,里面顺带提了几句顺庆府流贼和巡按御史柳建侯的事情,听得陈士奇啧啧称奇。
这哪里是一个弱冠少年做出来的事情,便是许多士人也没这么能耐吧。
“才思敏捷、有条有理,章复理眼光卓绝啊”,陈士奇有些感叹。
随即大义凛然地说道:“你等既然是参加院试,本官身为四川提督学政,自当考较尔等学问,以便为国选材,可有时文准备。”
跟着的谢文乐、窦玉泉等人全都是一脸欢喜,大家来拜访不就是为了投文吗,却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一群人纷纷将自己准备好的时文交给刘锡命,由他转交给陈士奇身边的管事。
昨夜杜良骥等人听说刘锡命打算带着大家前去拜访学政,几人还有些不以为然,都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歪门邪道之嫌。
哪晓得谢文乐一口道破其中的关键,现如今这世道,有几个不去走走关节,加上有卢嘉鸿等人的案例佐证,便是杜良骥也不得不垂头耷脑地应了下来。
刘锡命却知道,这科场舞弊之风自古有之,只不过到了萌末越演越烈而已。
再往后几百年,到了我大清时代,这股歪风邪气更加嚣张,如四川这种地方,甚至出现过威胁考官、请人替考等花样百出的手段。
刘锡命自己不过是为了拿个文凭敲开官场大门而已,既然大家都这么干,他当然也不会排斥。
“利先生”
陈士奇黝黑的面孔泛起一丝神采,似乎是因为刘锡命一番话的缘故,他原本想好的说辞临到口却变成了:
“利先生,这位刘锡命说的颇有道理,回头我先引荐你去拜访拜访布政使等要员,至于这传教一事,我自然会替你多说和的,你且放心。”
利类思微笑着起身,“多谢陈学宪的帮助,愿天主的光芒庇佑你,那我们今日便告辞了。”
“刘,你果然是我们的福将啊。”
利类思一走出学政衙门就对刘锡命感叹道。
赛义思有些激动的冲到刘锡命面前,“刘公子,我还以为你要出卖我们呢,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刘锡命有些蛋疼的看了看赛义思,心说要不是有求于你们,今天我可能真的就直接坑死你们了。
不过他方才在学政衙门里说的一番话却是真心话,佛教道教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整个教派都开始有朝世俗化堕落的倾向。
这里面肯定有真正的修士,但是更多的却是鱼目混珠、坑蒙拐骗之辈,耶教的这帮传教士虽然在白皮侵略的过程中充当了帮凶,但是你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个人还是合格的圣母的,也确实为收买人心做了许多好事。
“接下来去哪儿?”
还没等利类思说话,谢文乐插嘴道:“布政使司衙门离这儿不远了,现在的布政使司右参政叶宪祖之前曾任顺庆府知府,我等顺庆学子理当去拜访拜访。”
“利先生,你也一起去吧。”
利类思还是淡定一笑,“我等求之不得。”
一群人马上又转道朝西而去,至于拜访的礼物倒也不愁,刘锡命早就准备了几份礼物,拿出一份送上就行。
“这位叶参政可有
什么喜好?”
趁着去的路上,刘锡命向谢文乐打听道,免得待会儿应对不上来。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抖来抖去,谢文乐正想回话,却被突然颠了一下,额头撞在车厢边。
看着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车里众人一阵哄笑。
刘锡命摸了摸被颠的有点儿疼的屁股,现在有点儿知道官绅富豪为什么都喜欢乘轿子了。
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搞到橡胶把轮胎做出来,刘锡命有些出神想到。
谢文乐使劲揉了揉额头道了声晦气才继续说道:“这位叶参政我见过几次,要说他的喜欢还真是有,他本是浙江人,喜欢的就是风雅之道,据我爹说他尤其喜欢梨园之事。”
梨园?
刘锡命和杜良骥等人对视一眼,大家都有些惊讶,这位正四品高官竟然还是个票友。
不过这么一来大家就有点儿抓麻了,大家都是勤于学习之人,平素看书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看戏。
其实刘锡命等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叶宪祖可不只是简单的喜欢听戏,他还是历史上有名的戏曲家。
谢文乐显然是早有准备,到了布政使司衙门直接掏出他爹谢成周的拜贴来。
也不知谢成周使的什么手段,衙门的门子见到他这么一个县丞的拜贴竟然直接去通报了。
一群人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刘锡命有些啧啧称奇,他只能归为谢家的能量不一般了。
叶宪祖果然是典型的文人,这当值时间里竟然也还是一身常服地坐在参政房里的后园里和几个年轻人喝酒闲谈。
这一幕看的刘锡命直摇脑袋,大萌朝的官员作风亟待整治啊,难怪行政效率这么低下。
叶宪祖面容清瘦,一把长须增添了几分飘逸的气质,配上他的素色长袍,更显文人气质。
叶宪祖一眼看见走进来的谢文乐几人,待看到利类思时目光停了停。
他随即笑道:“谢家三郎,几年不见,你都已经这般大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谢文乐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小跑过去躬身抱拳:“晚辈拜见叶大人。”
“前几日你父亲才来信说是你们要来成都应考,我还在寻思什么时候能到,结果来的这般快,这几位都是?”
谢文乐赶紧将刘锡命等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待到利类思时,叶宪祖面上一脸古怪。
“没想到这里竟然能碰到耶稣会士,不知道先生可认识汤若望?”
之前和叶宪祖在院中交谈的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个面白短须的国字脸青年男子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