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此时的他暗中用力将身体压下来，以免椅子不要翻倒；或者说被赛德巴斯一把推倒。

「那什么。我刚睡醒，什么东西也没吃，现在没一点力气」

几个眨眼的时间，易鬼凭借着以往的『辩论』经验，迅速在脑中想好了面对接下来情形的计划。

闻言的赛德巴斯微微楞了一下，整个人稍微松弛下来，但眼里带着的那种深意仍旧没有消散，依旧死死地盯着易鬼。

「你看我也没用啊，我也想和你一决胜负。但是你看」

易鬼一边说着，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伸向安放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将右手拎起来。

“支撑”了那么两三秒后，如同快速陨落的流星一样，直线垂下，重重拍在大腿上。

他带着一种无奈而又惋惜的表情叹了口气。

「唉……没有力气就是这样，浑身无力。就算你现在和这样的我打一场，赢了也不会有什么意思吧？到头来……」

赛德巴斯的眼里透露出一丝疑惑，但随之立刻消散来开。

作为一个自身诚实而又带有责任感和公平的男人，赛德巴斯从不擅长怀疑别人。

于是他如同认命了一样轻轻点了点头，将瓷盘和杯子朝前推了推。

「那么，谢谢款……」

他的告辞语还未说完，忽地从厨房那传出一声轻柔的声音，直飘向大厅。

「易鬼大人，还是和以往的一样吗？」

随着这声询问，华洛从厨房门边冒出来，腰间系着干净的丝织白围裙，嘴角微翘面带微笑。一手挎着小篮，里面装着两三个苹果，另一只手上顶着个白瓷盘，盛着几块黑面包还有一杯清水。

接着她站在了原地，踌躇地朝前看了几眼，不敢挪步子。

「额……那个……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断断续续地吐着几个字，如同宝石般的玛瑙红渐渐从她的雪白颈部上升到脸上。

这样的情况要归咎于两个人——

赛德巴斯直直地盯向华洛那；易鬼同样如此。

只是二者脸上的神态各有不同：一个略微欣喜；一个满脸难受。

易鬼苦涩而又勉强兴奋地僵起脸。

「额哈哈……既然吃的来了，那就先吃饱再说吧」

「哦、哦」

华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盘子和篮子放在餐桌上，重新遁入厨房中。

易鬼扫过这几块黑面包，同时抬眼瞅了瞅赛德巴斯——他脸上的神情与先前的略微欣喜不大同，而是转变为了小小凝重的模样。

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面包。

易鬼深呼吸吐了口气，姿势也不再是之前那么放不开，随即拿了个苹果朝着嘴里送。

很明显，他是『接受现实』了。

还真给你追到家里来了……算了，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能有多大事？

反正又不是死斗，也没有什么争执。

纯粹就是打一架嘛，来呗。

打不过大不了我投降就是了。

易鬼咽下嚼碎的果肉，同时抓起一块黑面包往嘴里送。

很硬，但他吃得并不难。

而是熟练地咬下一口后就着苹果送下肚子里。

赛德巴斯全程注视着易鬼的用餐过程。

「怎么？没见过别人吃东西吗？」

易鬼满不在乎地说着，一面狠狠地咬下一口僵硬的黑面包。

完全看不到一点用餐礼仪的样子，反倒像是啃着鸡腿大快朵颐的模样。

「吨吨吨吨吨……」

最后的半块黑面包顺着一杯清水送下肚。

易鬼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

赛德巴斯反倒是一言不发，但注意力从黑面包上转向了易鬼。

他的眼里带着的不再是之前的那种狠狠的微怒。

而是某种微妙的深沉。

「你每天，就吃这些吗？」

「怎么，你对黑面包有什么意见吗？」

易鬼微微皱眉，淡然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不耐烦。

「别看不起黑面包，既方便，也能维持体力」

这种面包就是纯粹用粗杂粮食凑合成的食物。

一般来说都是那种马厩里的佐料或是农民在田埂上纯粹填饱肚子的玩意。

几乎不带水分，极好保存。

正因为此，也硬的像“半块石头”——至于为什么是半块石头，是因为黑面包勉强还可以嚼着咽下，而石头是嚼不开，咽不下的。

从小生存在两界湖畔的易鬼，一年到头吃的都是这东西，还有鱼。

一年复一年，一日复一日。

好处在于便宜——稍微能吃好点的人都不会去吃黑面包，通常作为马匹饲料来卖；极易保存，干燥又不带水分。

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抑或风天、潮洪。

几乎不可能坏掉，如同石头般的硬度又很好用来存储。

无非就是糙，难以下咽。

但这对易鬼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毕竟他吃了十九年的黑面包了，从出生，到现在。

正因为洞悉黑面包难以下咽和难吃而又硬这一点。

赛德巴斯才会沉默，同时带着那种深沉的眼神看向易鬼。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人，毫不忌讳吃黑面包这种被视为马匹饲料的东西。

一定在某个方面带有坚毅的一点！

赛德巴斯站起身，抬手朝向外面。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

「等等。其实我从开始就在想，你怎么没有出手就对我攻击呢？」

易鬼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这个棕发寸头的男人。

他深知自己先前的那一系列手段在贵族看来有多么卑鄙——被视为堂堂正正的决斗中连口号都还没喊好，结果却被对方用砂石灰偷袭，紧接着还被踢了男人的那个最“薄弱点”。

易鬼敢肯定的是：如果自己是赛德巴斯，第一时间找上门来绝对会先打一顿，一雪前耻。

但赛德巴斯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他正是疑惑这点。

赛德巴斯微微一愣，紧接着爽朗地笑了下。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所以才从开始就推脱吗？」

「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你的名字，但既然都认识了，那大家也直接点比较好」

「易鬼你可能觉得我是那种死脑筋的大块头，但可别小看人啊。之前既然你说过不受规则的限制，那么那些举动也并不犯规」

「毕竟，找上门来的是我，贸然决斗的也是我。你也事先说过规定，所以那一次是我技不如人没有反应过来」

他放下了脸上的笑容，带着坚定而又自信的神情。

两条厚眉如同刻上去的石痕。

「所以，之前那一次是你赢了，我没有话说。这一次也没有带着所谓的复仇之类的那种心理」

「但是，我也说过，我会直到能赢过你为止，在那之前，我会一直找你来的。上一次是我输了，但这一次，还未必！」

易鬼久久注视着赛德巴斯。

他耸了耸肩，随后叹了口气，嘴角微翘，露出无奈的笑。

「难缠的家伙……」

「既然现在早餐已经吃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好，好……早上锻炼一下身体也不错」

易鬼站起身，伸了个腰。

表情趋于认真起来，同时不再带有玩笑和轻松的意味。

从他漆黑凝起的瞳孔就可以看出。

「事先提醒你一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而且依然是无规则」

「当然！」

拍了拍胸膛，赛德巴斯大踏步朝前走了几步，忽地猛然停下，缓缓转过头去。

那张坚毅表情的脸上带着一种勉强的僵硬笑容。

「对了，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打那里……」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易鬼脑中浮现出了当日赛德巴斯躺在地上蜷缩起来的情形。

于是他忍不住笑了下。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