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鬼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没有出现一点为此惊讶的模样。
在魔界那参军接触这类阴暗工作有过四年经历的易鬼,他很清楚。
一旦任务失败后,将会面临着什么处罚……
「既然华洛你要离开,我一直有一点没有想明白。反正要走,能告诉我吗?」
华洛看着易鬼脸上的冷淡,但却没有被影响,而是仍旧乖巧频频地点头。
「您说」
「那好,我就问了」
易鬼耸了耸肩,垂着的那只手在剑柄上却捏的很紧。
「既然是人类,为什么会成为那边的探者?」
「这……」
华洛的脸上显出难堪的表情。
长期的魔族探者任务让她养成了对秘密缄口的习惯。
而身为一个人类,却成为恶魔的探者。
可想而知,这是不能说的那种『秘密』。
「告诉我吧,既然要走,也不可能再见面了。不是吗?」
易鬼淡淡地说着,语气和表情就好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那、那么……回答您后……就永别了……」
华洛对着易鬼轻轻鞠躬,倾斜的角度加上低垂的脑袋。
就像对自己的长辈感谢其教诲。
她并没有回身,而是就这么鞠躬着,说着。
「从记事起,华洛就在一位大人的麾下被豢养。从一个被掠夺的村庄里抢出来,在那之前。华洛可能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就待在那个平凡的村子里……」
「易鬼大人您应该明白的吧?被夺来的命……」
他很顺地衔接了下这句话的后半内容。
「不是自己的」
「没错……华洛一直不是华洛的……」
低垂下脑袋的女孩,其声音开始有些模糊。
「什么啊……这么说也太拗口了……华洛比较笨,一点事情也没说好」
「不过我想易鬼大人您不会介意的吧?」
「因为……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再和您一起谈话了」
她的声音渐渐夹杂着细微的泣音。
「很抱歉……浪费您的时间很不好意思,华洛继续讲」
「从那之后,华洛开始为大人们去做事,偷取、潜入……易鬼大人是魔族的话,应该比华洛更了解这些……」
「很抱歉,又浪费了您的时间……」
「华洛……」
易鬼突然打断了华洛的叙事,冷冷地说着。
「我只想知道,你抵押的,是什么?」
但凡在魔界成为阴暗面任务接受者,通常会因此被要挟着某样事物。
这即是魔族的法则:没有压迫,则没有忠心。
那些成为间谍,专门潜入偷取的探者。
通常都有相当于其性命般的事物被那些背后的掌控者们牢牢捏着。
他们口口俗称此为:『抵押物』。
尽管不是自愿的。
从来不是。
「既然华洛你是被夺过去的,那么一定还有其他血亲。是情人还是亲人?」
华洛哽咽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苦涩的笑。
「易鬼大人也太瞧得起华洛了……情人这种东西,我这种人怎么会配拥有」
「那么是亲人吗?这一点也是我所疑惑的」
易鬼的表情略微凝重。
「既然身为人类的你,怎么会还有……」
「是父母……」
华洛吐出三个字后,空气陷入了沉寂。
易鬼沉默着,面无表情。
但他的那双被人戏称为死鱼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怒意。
他叹了口气。
「你见过几次?」
「三次……」
「你今年多大?」
「十九……」
「唉……」
易鬼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默安可总是说你太温柔吗?」
「因为你就是……太温柔……」
华洛兀的抬起头,呆呆地注视着易鬼。
脸颊边带有淡淡的泪痕。
「什么……意思……?」
「你啊……」
易鬼抬起手,轻轻放在华洛的头上抚着,感受着这个女孩此刻的温度。
「太笨了……」
「您说……什么?」
「我说你,太笨了」
易鬼的语气软了下来。
实在是无法对着面前这样的一个女孩态度生硬。
「华洛你是人类,对于魔界,并不明白」
「这也不怪你,这毕竟是种族上的分别……所以有些事情你是无法察觉的」
「说出来其实也不怕华洛你笑……」
易鬼指了指自己。
「我是黑鼠恶魔,不用疑虑,就是那个低级代名词的黑鼠」
「而出于某种原因,我知道了为什么人类无法长时间进攻魔界,因此总被不断牵制」
「那是因为,魔界的月光,对人类,有害」
易鬼注视着华洛的眼神,那双平常无神的瞳孔里此时带着坚定。
华洛还是不解。
「但是、但是为什么要跟华洛说这个……?」
易鬼笑了一下,那里面带着一种对某种事物的轻蔑还有自嘲。
「就好像这里的太阳,那边的月亮。一个对人有害,一个对魔有害,两个种族都无法站在同一片地面上」
「就好像诅咒一样」
「可能华洛你并不知道,照着那边的月光的时候,我总会脸色苍白……」
华洛眨了眨眼,先前含在瞳边的泪珠十分利落地滑落下去。
「为什么?易鬼大人您不是魔族吗?既然是对人类有害那还……」
「这都不重要」
易鬼将放在华洛头上的手放下,转而两只手都放在华洛娇小的肩膀上。
「假设你的父母真的存活着,那么上头会派人去放置囚禁在人界吗?」
「不可能的,那群人,永远都嫌弃麻烦……再加上你今年十九岁,却只见过自己的父母三次……」
「你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印象吗?既然是从记事起,结果到现在却还记得一点模样也……」
华洛的语气一顿,突然迸出一句。
「我记得!」
十分坚定,当然,这让易鬼并不出乎意料。
为了这件事而去不断奋斗,去做数不清的潜入行动和危险任务。
所渴求的不就是双亲吗?记得其模样并不奇怪。
「所以,他们有老吗?」
听到这句话后,华洛原本坚定的表情突然呆住了。
记忆里的每一次久隔之后的相间,似乎并不觉得他们老了。
仍旧是那记忆里的模样……
她的瞳孔一瞬间放空……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
「他们……他们……」
易鬼看着华洛,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他还是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但很利落。
「你从未怀疑过真假,而只是一味的去相信那两个假扮的或者是幻想所形成的人仍旧是你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所以,华洛你还是……太单纯。习惯于服从,习惯于去相信」
「恕我直言,他们在你被夺走的那年」
「就死了」
如同惊雷劈下。
「真的吗……?」
华洛迷茫地看着易鬼。
十几年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宣告破碎。
「真的吗……?」
易鬼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华洛。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伴随着一句一句呢喃,就像是对自己问着。
越说到后面,疑问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算厚实的肩膀贴在了另一个娇小的肩膀上。
「真的」
华洛开始抑制不住地哭泣。
「真的吗?!死了……」
他轻抚着对方的背。
从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在清风吹拂着的林道里显得很可爱而又宁静。
「啪……」
地上掉落着两三个苹果。
目瞪口呆的默安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这怎么情况?!我不在这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