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荡漾下的湖畔边，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背后一银一黑。

「呐，易鬼。其实我有件事一直很想问你」

默安可偏过头，抿着嘴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易鬼的侧脸。

易鬼怔了怔，缓缓偏过头看向默安可的那张如美玉雕刻的脸还有水灵的翡翠色瞳孔。

「你说」

「我一直很好奇，从遇到你开始就想问你，你是恶魔里的什么种族呢？」

默安可故作轻松地露出一丝坏笑，吐了吐舌头。

「感觉像你这种不怕死的家伙，也许是了不得的血统」

「我……」

「说之前要想好哦！不许对我撒谎！」

易鬼深深凝视了默安可半响没有说话，眼神中带着某种深刻，要将对方的模样彻底刻在脑海里的深刻。

默安可表情略微有些疑惑，同时撇了撇嘴，嗔怒地别过脸去。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白碎花裙立即托起，带起一阵淡淡的馨香。

「我说」

一只粗糙伤痕斑驳的手抓住了一条白皙的手臂。

「好啊，那你说呗，我其实也不是很稀罕听……」

默安可一脸没好气但又带着好奇地看着易鬼。

易鬼微微张口，看着默安可半响却又什么都没说。

然而终究还是在默安可眉毛即将挑起的那一瞬，吐出了两个只有他们两人之间能够听得清的字。

「黑鼠」

这片湖畔之间的一切声音都不再存在，荡然无存。

易鬼看着默安可翡翠色的瞳孔渐渐黯淡沉淀，直到里面生出一种眼神。

他最熟悉的眼神。

从小看到大的眼神。

厌恶的眼神。

白碎花裙与银灰长发悄然从座位上离开，消失在眼前。

易鬼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只手之时却又中途僵住，没有再往前半分。

突然间长椅崩解，整个人摔落到地面上。

······

「嗬、嗬……是梦吗……」

从沙发上仓皇起身，易鬼望了望外面淡阳。

一场午睡后的阳光早已减弱。

然而易鬼并不是午睡。

而是在与体内的暗元素沟通，连带着体内的一半魔源一同进行融汇，结果导致吐纳情况下突然陷入了沉睡。

「哟，醒了？」

锥斯抱着酒瓶，走向易鬼先前躺着的沙发上，毫不介意地躺了下去。

「嗯，让我瞧瞧」

他一伸手抓过易鬼的那只粗糙的手，随即闭上了眼，不到几秒就睁眼，顺便将易鬼的手甩开。

「看来暂时只能在门术上进行修习了」

「情况不变吗……？」

「对，没错，不变」

锥斯灌了口酒，惬意地吐了口气，将酒瓶递给易鬼。

「所以呢，你看到了什么令你害怕的东西？」

易鬼怅然若失地接过酒瓶子却没有喝，看着锥斯的那双仿佛看透一切事物的瞳孔，不禁结舌。

「为什么……你会知道……」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

锥斯挑了挑眉，看到易鬼那一脸呆滞的模样这才回想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讲过。

「每当身处于修炼暗魔法之时，将有一定几率会直面自身的恐惧。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暗魔法为太多人所唾弃和放弃的原因，对精神层面的伤害实在过于强烈，且条件苛刻与先天不稳定。看你刚才起来的样子像做了场噩梦，想必是遇到这种情况了」

易鬼轻轻颔首，上楼去翻阅修习门术的书籍了。

时间已经临近二十天，也就是修习之期四十五天的约莫半数。

易鬼全身上下的门已经开了四道，左右足部各两道。

现在的他运用门术可以发挥出的速度是平常的一倍迅捷。

灵犀二指也已经完全掌握了第二阶段，下一步就是朝着第三阶段，也就是真正的完完整整的灵犀二指来进发。

易鬼的防御手段目前已经可以说得上和攻击手段成正比，甚至更强过攻击手段。体内的四道门一旦激发，在速度提升一倍的情况下，即使是逃跑也更得心应手。

善于轻装战斗的易鬼单手持剑的同时不需要带盾，拥有灵犀二指这门技能等于身上藏了一枚隐形的盾。

在这之前的易鬼不过是一个会熟练运用突击方法，快速寻求击倒结束战斗能力的一个“投机者”。现在的他等于说是个攻守兼备的货真价实的拥有正面抵抗能力的剑士——尽管这期间内并没有修习过基础剑术的招架与招式等等。

但凭着身上的门术和灵犀二指，正面击倒两三个普通士兵已然绰绰有余。

上楼后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的易鬼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胸前不住地起伏，口中喘息着。望了许久后他起身坐到椅子上，手里捧着修习门术之书，一页页翻开，眼神极快地掠动，以十秒一页的速度看下去。

直到“啪啦啪啦”的书页贴在一起发出的响声，易鬼将书重重盖了下来，呆呆地抬头望着窗外。

再过两天就是默安可来的日子。

此时的他不该如此，一丝喜悦与雀跃的神色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的任何地方。

每眨一下眼，闭眼的那一刻脑海里就会显现出先前在梦境里的场景，迫使易鬼立刻又睁开眼，但又不得不接受下一次脑海中所出现的相同的场景。

靠在椅子上，易鬼双手无力地垂下。

一丝斜阳透过窗帘布的一角折射进来，像是一柄枪。

直直突刺朝向易鬼的衣襟。

易鬼仰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就是……我的恐惧吗……？

果然还是不要告诉她对吗？

可她……可她要是也像梦里的那样问起呢？

我真的能不告诉她吗……？

可她要是也像梦里的那样……走掉呢……

谢米尔家的嫡女，应该不会想要一位黑鼠的仆从跟随吧……

易鬼一边苦涩笑着一边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厕所。

用一整盆清水浸染脑袋，让缠乱的思绪清晰起来。

从水中抬起脑袋的易鬼望着镜子里的那双漆黑瞳孔，盯了很久。

很久很久。

易鬼从未这样看清过自己。

偏白的肤色，清秀俊俏的相貌，黑色的头发。

正因为是个半魔混血的缘故，气质显得却和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有些不同。

总有种神秘的味道，那双漆黑瞳孔令人无法看透，只有它的主人可以。

但这一次，易鬼发现。

自己也看不透。

这双漆黑瞳孔里究竟藏着什么？

到底是镜里的自己藏得更深。

还是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