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极深。
处于贝利亚尔王国东境偏南之地的若蒙特最先敲响夜的交响曲。
这片土地之上的每一寸土壤、树木;每一丝空气,每一段呼吸。
都弥漫着如墨般深沉的静匿。
但——总有例外发生。
位于某处森林之中的木屋里,闪烁着微弱的炭火光亮。
「学院里就只有你一个侦察的吗?不管别人就管我?」
易鬼一头黑线,表情复杂地看着墨杜莎。
华洛早早就已被告知回自己房间睡觉去。
大厅之中摆着一张桌子,罗波斯、锥斯、易鬼三人同坐一个方向,另一面则是双手叠在大腿上微笑点头的墨杜莎。身上一袭紫衣长裙还有起伏的胸前,配上炭火微弱的光亮在她瞳孔中恍惚间的闪烁,极像一条露出信子的蛇。
娇媚而又危险,充满距离的同时,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突进上来。
然而墨杜莎扫过对面三人的同时,眼底里带着些许忌惮,脖子上隐约带着淤青的痕迹。被黑手掐住的脖子,连带着整个人被拖出来的那种感觉至今让自己回想起来,心底里都笼罩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惧怕。
「你比较特殊,我只能这么说咯」
墨杜莎吐了吐舌头,一副小女子的姿态。
易鬼的一双眸子在极短的时间内与墨杜莎对换了一下,仿佛达成了共识一样。
他叹了口气,转向瞧了瞧罗波斯和锥斯。
罗波斯一见易鬼的反应就知道是个熟人的模样,干脆吹着口哨上楼睡觉去了。
锥斯一脸戒备地朝门外瞥去一眼。
「恕不远送」
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一看三人中少了一人,墨杜莎的姿态更加轻松起来,两腿交叉叠在一起以一个十分优雅的坐姿坐着,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天这么黑了~难道你们忍心让我一个女子就这么独自一个人回去吗?」
「你难道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可是……」
墨杜莎的眼瞳放大,紧紧地抿着嘴,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可是天真的很黑了……」
锥斯掏出酒瓶子灌了一口酒,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挨着木墩子面对长夜。
易鬼不禁抬眼瞧了瞧屋外的夜色。
的确,如墨般深沉黑暗。
「好吧……既然这样……」
墨杜莎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从椅子上慢慢起身走出门外去,踩着门槛的同时又回头望了易鬼一眼。
易鬼是个骗人的行家。
他很清楚墨杜莎的这些举动都是在作秀,利用自己的外貌进行欺骗的方法。
但易鬼总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地方蒙上了灰尘一样,他急匆匆地赶了出去。
「没有马车,夜里两个人同行比一个人更危险」
「诶~?」
墨杜莎眼睛一亮,浅浅笑了下。
「那既然这个,不如今晚我留下来借住一晚,明早再走也好啊」
「可是……」
易鬼仿佛噎住了一样,张开嘴吐不出话来。
心底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追出来。
我到底为了什么?
靠在木墩子边的锥斯又灌了口酒,悠悠地吁了口气。
「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其实的话,我可以和那个小侍女一起睡喔……」
墨杜莎伸出手指在唇边点了点。
「不行」
「不行」
易鬼和锥斯两人同时开口,转而带有戒备地朝墨杜莎投去一眼。
突然间头顶传来声音。
罗波斯正倚在窗栏边吹着风,身上穿着薄薄的睡衣,摇了摇头。
「我反正是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我房间打地铺的」
锥斯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和罗波斯一样」
易鬼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到我房间吧」
罗波斯一脸惊掉下巴的模样,瞅了瞅易鬼。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是这样的人?
锥斯的反应倒不是很大,只是意味深长地朝着易鬼深深投去一眼,随后重新转过头倚着木墩子。
墨杜莎的脸紧紧绷着,很明显是有种雀跃的喜悦被强制盖住的样子。
「能用一下洗浴室吗?」
「请随意」
易鬼面无表情地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修习门术。
房间内并没有铺另一叠床被。
易鬼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凑着灯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朴实无华的书中的内容。每每翻过一页,他嘴角边就翘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直到耳边响起开门声,易鬼感到一股热浪扑向自己的耳朵,转而顺着脸颊直冲到下巴。他转过头。
于是他看到身上仅仅掩着一件黑白相间女式睡衣和被子的一具身体。
易鬼盯着看了一会。
「早上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衣服还给华洛」
「啊啦,太小气了……所以呢?我睡哪呢?」
墨杜莎四下瞧了瞧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并没有新铺盖好的床被。
易鬼面不改色地转过身继续翻阅书籍。
「你管自己睡就好了」
「只有一张床……哦~」
墨杜莎凑近易鬼身旁,雪白的胴体在衣衫掩盖下裸露出的部分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
「难道~是想半夜和我一起睡吗?」
「别多想了」
易鬼轻轻翻过下一页。
「你也可以选择在椅子上过一晚上,让我去床上躺着看书,怎么样?」
「诶?」
这下轮到墨杜莎懵了懵,半响过去,眼睛顺着易鬼的侧脸扫过他手中的那本平凡无奇模样朴素纯色的书。
下一秒,易鬼感觉到耳边一震,惊雷般的尖利声音响起。
热气腾腾地凑近自己的耳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一个恶魔,怎么会有这本书的?!」
易鬼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本。
「我是恶魔就不能学习了吗?什么时候学习还要分种族了?你吃饭怎么不分种族?嗯?」
「额、这……」
尽管回不上话,墨杜莎脸上的表情依旧无以复加的震惊。
易鬼转过身,连眼睛都不带眨。
「你废话真多」
墨杜莎的眉毛僵硬地跳动了下,仿佛露出了一丝破绽的模样,讪讪地笑了下,到床上盖好被子。
「我关灯了喔~」
「嗯」
房间内的大灯关上,易鬼桌前的小灯开着。
微弱的灯光凑着他的瞳孔,遍布着紫色的纹络。
墨杜莎望着易鬼的背面,那对不算宽大厚实的肩膀此刻在眼里倒显得极其坚毅。
凑着微弱的灯火,墨杜莎偏了偏脑袋看向易鬼的侧脸。
突然间自己的眼神对上易鬼的眼角,尽管对方没有转过身,但墨杜莎感觉到眼神相交的那种融汇。
易鬼眼里带着的是戒备;墨杜莎眼里的是好奇。
一种安全感鬼魅一般地在长夜之中腾上心头,墨杜莎舔了舔唇边。
彻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