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珊略施粉黛,轻描淡眉,一对大大的含笑明眸没有顾盼也熠熠生辉。
她身上穿着一条冰蓝色的齐膝羊绒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雪白的高跟鞋,脸上漾着温婉雅秀的微笑,一头修剪精细的中分齐肩短发,把她脸上的雅秀又利落得颇显干练。
彭玉珊陪同着的,是头戴簪钗罗帽,脸描浓粉重妆,身穿华彩戏服,手抱琵琶的吕秀芝。
两位女神级的美人,裙袂翩翩地走进了包房。
彭玉珊和吕秀芝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右手抱古琴,左手捏笛子的中年男子。
他跟吕秀芝年龄相仿,也四十五六岁左右,是吕秀芝的御用笛子伴奏,名叫胡苏醒。他还跟吕秀芝一样,出生于苏州,插队过新疆。
但是,吕秀芝和胡苏醒的关系,不是上山下乡故事中描写过的或情侣或夫妻,他俩仅仅是有着相同爱好的,戏台上的合作伙伴关系。
他俩的关系之所以纯洁,全是由吕秀芝的芳心另有所属而决定的。这一点,吕秀芝和胡苏醒都心知肚明,只是吕秀芝从未当众承认过她心有所属。
吕秀芝唱昆曲不是科班出生,她是自学而半路出道的。大家爱听她唱曲儿,除了因为她唱得好听,还因为她说得也好听。
在戏台上唱累了,喝茶稍歇的时候,吕秀芝常常严肃的笑说这番话:“在我登台的初期,我的爸妈兄妹为我愁死了,怕我把自己给饿死,都劝我好好找个工作,不要整天咿咿呀呀的,唱这些已经没有几个人爱听的昆曲。可我不,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年轻,我也知道前面成败难测,我不怕,我敢选择,我就敢不去数失败的次数。可预测的成功,对我来说是玻璃瓶里装的糖果,好看,但是无趣。拆神秘礼包才刺激,才好玩儿,战胜阻拦和困难去追求成功,才最让我痴迷。所以我偏要冒险,跟着我的理想走。我热爱我的理想,遵从我的爱好,尊重捧我场的每一个人朋友。亲爱的朋友们,哪怕有一天,你们在座的人当中就只剩一个了,只要你还肯坐着听,我就还要为你唱。”
王跃进第一次听这番话时,刚好是他高中毕业临去美国前,吕秀芝对理想的痴迷执着,让他对自己的前路也信心倍增。自此,他成了吕秀芝的铁杆儿粉丝。
爱听吕秀芝唱曲儿的粉丝全都熟知,她至今单身。
王跃进从不以传统目光,去怜悯的吕秀芝形单影只。他也不尽信吕秀芝广而告之的座右铭:“我的爱人就是昆曲,我将终我一生做好昆曲传播的‘桥梁’。”
他更喜欢吕秀芝的另外一句话:“前生未了的情缘,今生继续着痴迷。”
而且,每次回到苏州,他去平江路听吕秀芝唱曲儿时,都会望着台上的吕秀芝出神地想:“与她有未了前情的,岂会只有昆曲,一定还有一个值得她情愿长久守望的爱人。长久守望!美好而不一定会有未来,是最迷醉人的爱情。她觉得值,旁人全都觉得不值,也与她不相干,都是旁人不懂她的爱情的美。”
王跃进没有和吕秀芝单独聊过天,但他就是懂得她的爱情的美,因为他是一个跟她相似的情种。
也因此,王跃进特别敬重吕秀芝对昆曲对爱情的执着。
在望见彭玉珊和吕秀芝的一刹那,王跃进的笑容顷刻就凝固了,他的眼眸中燃着旺盛的激情火焰。
善于察言观色的汪志凌以为,盛名远扬的吕秀芝是王跃进笑容的凝固剂,而吕秀芝即将献演的昆曲,则是王跃进眼中激情的兴奋剂。
然而,汪志凌错啦!
比吕秀芝高出半个头的彭玉珊,才是让王跃进笑容凝固、眼燃激情的那个人儿。
彭玉珊二十七岁,是王跃进的高中同学,也是他们的校花。高中的整整三年,王跃进一直都偷偷的暗恋着彭玉珊。
然而,王跃进是一个胆小的书呆子,他一碰见彭玉珊的目光,就脸红耳赤,就赶紧垂头看书。
那时,全年级各班数不胜数的男同学,都在明里暗地的给彭玉珊写情书,还有一个壮胳膊壮腿儿的威猛男生,只要老师不在他眼前,他就叉腰挺胸的雄霸在操场,当众叫嚣:“我不追到校花,誓不罢休。谁要跟我争,先来跟我比划比划拳脚!”
王跃进望着飞来飞去的情书,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生,摸摸自己的身板,掂量掂量自己的胆子,便没敢去参与博校花芳心的惨烈竞争。
后来,向彭玉珊示爱过的那些男生,一个都没能做成她的男朋友。
高中毕业后,彭玉珊来东滨的华东师大念师范专业,王跃进则去了美国的哈佛大学念金融管理。
这一别,就是漫长的十个年头。
在这十年里,彭玉珊出落得更加美丽,还成了徐汇小学的优秀教师,成了裘志鹏在徐汇小学念书时的班主任。而后,又因为裘志鹏的关系,成了刘国庆的女朋友。
而观瞻了无数外国美女的王跃进,却一直孑然一身。
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女人,自高中到眼下,一直都是他的梦中情人,彭玉珊。
王跃进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打搅彭玉珊,他甚至猜想彭玉珊可能都已经嫁人了。但是,他幻想过千百次他和彭玉珊重逢的场景,例如:
在苏州的某个桥头边,或者是某家茶馆里,巧见;
在东滨的某个街角处,亦或是某家咖啡馆里,偶遇;
在春光中的鸟语花香间,再或是秋风里的浪漫红叶下,邂逅;
等等,等等……
总之,彭玉珊此刻的现身,从来就没有在王跃进的幻想里出现过。
王跃进半低着头。
他听见,他的心脏里像是蹿进了一头小鹿,而那头小鹿正在把他的心脏突突乱撞。
同时,王跃进也暗暗地做如下猜想: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也是老林的美人计里的美人?”
“不会吧?我不信!”
“可是她来干什么?她想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王跃进毕竟是在资本市场中经历过飓风暴浪的人,他已经练就出极强的管理自我情绪的能力。很快的,他就拿理智之箭,射死了他心中的小鹿。
他内心里的惊诧平复了下来。
他重新抬起头,用隐含着波澜的淡定目光望向彭玉珊,静待好戏开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