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跟街边野狗作抢食对抗落败的时候都没有哭得这么惨烈过,似乎是想把我从小到大压抑着的眼泪全都发泄出来,我的哭声完全停不下来。
可能哭,除了宣泄情绪外,更多的是想要自己在意的人也能在意自己吧,从前的我,哭只是在白白浪费宝贵的体力。
“好啦,巨龙还没降伏呢。”感觉到有人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才勉强止住哭声,不停抽泣地看着已经来到了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我曾一度认为他要抛弃我的那个男人。
“师父……”我又叫了一声,直到男人微笑着回应后,我才确认这个男人真的来救我了。
“行了,要战斗了。”师父拍了拍我的头,然后他的鹰魔兽抓住他肩头飞了起来,显然师父非常习惯这种战斗模式,不想我一样刚刚被鹰魔兽的爪子抓得生疼。
鹰魔兽带着师父敏捷地躲过巨龙不断的手爪攻击,同时师父的手中开始凝聚起一个魔法阵,慢慢变得成人大小的魔法阵闪耀着橙色光芒。
“百鸟成凰!”
只听到师父的一声呐喊,他身前的魔法阵中顿时涌出了数不清的鸟群,这种魔兽叫做投身鸟,是一种为战斗而生的魔兽,一辈子只能作出一次攻击,没想到师父竟然收集了这般庞大数量的投身鸟。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战斗,没想到师父也是那种一用技能就会喊出技能名字的中二少哦不,大叔啊。
投身鸟群冲撞向巨龙,与巨龙身躯形成强烈对比的投身鸟毫不畏惧地撞到了巨龙身上,撞完之后就化作粉末飘走了,虽然一只投身鸟的攻击可能不痛不痒,但这么大规模的冲击就足以让这巨龙向另一边倒下去,庞大的身躯扬起了同样巨大的尘土。
师父又放出了他的其它魔兽,将倒下的巨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动作从容且流畅,我从没想过这个吃饱晚饭会去公园耍太极的像极了一个老头的中年男人,收拾起一条巨龙来竟也是和耍太极一般轻松。
“来吧,把这龙收为你的魔兽,这么强大的助力可不能浪费了。”师父来到了我身前,自信的对我说,我知道这种自信是来源于对我的信任,可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了。
师父看出了我的迟疑,似乎也知道我迟疑的原因,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么?那是因为你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我的徒弟’这个头衔之下,这样对于你来说没有好处,可我想我的方法也有点过激了,导致了你现在这模样。”
“不能怪您,是我习惯当你的弟子了,心智不成熟,才会自己堕落又制止不了。”这是我自己的理解。
“其实……万物平等这颗心并不能持续一辈子,在我遇到你师母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就开始改变,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以你师母为第一,努力赚钱也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师父按着左胸口,看着我说道,“你不能待在我身边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
我与师父对视,意外地发现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惋惜,可能是我离开他之后的表现真的让他失望了吧。
“趁你还有这平等的心,就收服了这只巨龙吧,你可以的,是么。”师父鼓励似的笑了笑。
是……吧。我呼出了口气,把脑袋里的杂念全都清掉,然后一步步走到了巨龙面前,伸出了手掌,一边魔法阵在慢慢展开。
魔法阵非常顺利地展开了,只要魔法阵通过巨龙的身体收服就完成了,这是个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我必须保持着手向前伸的姿势,巨龙的身躯大得超乎我想象,使得平时没有怎么锻炼过身体的我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发麻。
要是平时有跟师父一起去耍耍太极,身体素质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啊。
要是有听师母的叮嘱一个月剪一次头发,我现在也不至于把头发披到脸前就能吓哭小朋友。
要是当时能放下自尊跟师父好好谈谈,我也不至于会自甘堕落成这副模样吧。
要是……
要是……
要是我才是师母肚子里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师父。”我突然发出了一声微颤的呼唤,不知是手臂发麻的时候还是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又泪流了满面,在师父看过了后,我说道,“你真的,不要我了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一个这么幼稚的问题,可能是因为……
孤独,真的还挺难熬的吧。
无论变得多强大,那个终日晃在垃圾堆里与老鼠为伴的小孩,始终都住在我心底啊。我会觉得万物平等,是因为我不想孤身一人啊。
由于我的情绪崩溃而导致魔法阵的约束力变弱,巨龙得以挣脱魔法阵,挣脱后更加愤怒而变得更加狂暴的巨龙开始无差别的暴走,眼看着巨龙就要一尾巴甩向我的时候,又是一股外力将我推开了。
可那已经不是师父下令来救我的鹰魔兽了,而是一个让我膛目结舌的人,许弘志。
“师父!”我跌倒在了地上,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小腿被擦出一大片血印而产生的疼痛,我向跑过去,可根本没有力气可供我跑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巨龙的尾巴甩到一推碎石块当中。
我圆睁着怒目,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反手甩出了一个魔法阵将巨龙困住,然后我连爬带跑地来到了师父所在的石堆里,见到的是我那满身泥土四肢以极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的师父。
我召唤出羽豹将石头推开,然后凑到了师父的身旁,着急的我脑袋全乱掉了,根本没有想到第一时间叫救护车,也根本就没有想到叫救护车也没有用。
我根本什么都想不到。
“你没事……太好了。”师父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开口道,有事的明明是他自己啊。
“我可能撑不了了,离川,你要照顾好你师母和你那快出生的弟弟啊。”师父笑着,然后费极大的力气召唤出了他的学舌鹦,他召唤时的痛苦样看得我更是揪心。
“亲爱的,我因为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你要好好休息,马上就是你的预产期了,我不在你身边也别紧张,记住要深呼吸来放松自己,我已经请了具宏城最好的月嫂来给你坐月子,你就安心养好身子吧。别哭,你哭的时候最难看了,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离川和文宇啊。”
说完,师父把学舌鹦交给了我,笑道:“把这交给你师母。文宇,就是你弟弟的名字,许文宇。离川啊,看来我也还不能完全放下你啊,当时已经来不及让魔兽去救你,我就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我从没有在你和文宇之间做抉择,因为你们在我心中是平等的,一个是我的继承人,一个是我的亲骨肉。”
“要说再见了,离川,我累了。”
师父闭上了眼睛,很安详地睡去了,只剩下僵硬的我,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冰凉的大雨拍在我脸上让我清醒了些之后,我才勉强接受了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已经死了的事实,这雨下得很应景,把我的泪水都给冲掉了。
雨下完后,初升的阳光暖洋洋的,是最舒适的时刻,我没有什么悲伤逆流成河的表现,只是安静地将师父烧成骨灰,拿着装着师父骨灰的盒子,返回了具宏城。
我没敢去见师母,直到许文宇呱呱坠地之后,直到师母做好了月子养好了身子之后,我才拿着骨灰盒去了医院。
“离川你来啦,你那师父也真是的,不知跑去哪不来陪产也就算了还那么迟告诉你这消息,明明你搬出去后茶饭不思的就是他了,还每天让人跟着你随时向他报告你的近况,真是的。”师母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亲切且热情地滔滔不绝起来,双颊呈现着健康的绯红,看来她的身子恢复情况非常好。
我即便再不忍心,但该让师母知道的还是得告诉她,当师父的学舌鹦用师父的声音将师父对师母的遗言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后,师母那木讷的表情好像根本都没听进去一样。
“我知道了。”师母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没有任何表示了,以防万一我又搬回了师父家里,和师母以及许文宇平安的度过了一年。
许文宇很可爱很聪明,一岁就会说很多话了,他成长得很快乐。
这天是师父的忌日,我们一起到了师父沉睡的湖泊,这是具宏城附近山上的一处非常隐蔽的占地面积有半个具宏城那么大的湖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平时除了树林里的鹿群来这里喝水外,几乎很少有人来。
师母说她和师父的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她决定把师父洒在这里。
做了简单的祭拜之后,师母毫无预兆地,也似是早就决定好的,就在我和文宇面前,一跃扎进了湖泊中,只留下泛起的波澜向外一圈圈扩散。
师母是名知性的妇女,在得知师父的死讯后她没有大哭大闹怨天尤人,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责怪的话,这一年里她表现得很平静,太平静了,最后她用这简单而沉重的方式,去和师父相遇了。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文宇才刚出生,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就这么做,可她还是决定那么做了。
她来祭拜师父之前,看向文宇的眼神是悲伤的,也许是因为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本分,看向我的眼神则是释怀的,也许我的事于她来说是个左右为难的枷锁,终于是要解脱了吧。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文宇。”我抱住了身边的这个还以为妈妈去游泳的天真小孩,温柔的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