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岩山和薇薇安将要被处决的消息传遍了辉叶城的大街小巷。
地点,城西外的刑场;时间,五个小时之后。
在黑水牢狱里,一个狱卒提着铁盒与陶罐来到了关押岩山的地牢里,他拍了拍铁窗,喊道:“喂,赶紧起来,把手伸出接好,这可是你去地狱前的最后一餐。”
接着黑暗的地牢里就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只带着鞭痕的手从铁窗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狱卒把东西放在那只手上,然后检查了一下出口的铁锁。
一切正常,正当他打算离开时。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地牢里传出:“请问一下,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名狱卒愣了一下,心里想:自己马上小命都不保了,怎么还有闲心去担心别人?
于是他不耐烦地回答:“问什么问,等一会你自然会见到的。”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要一起上刑场的意思,还有,快点吃,别磨蹭,我半个小时后要来收东西的。”
说完后,狱卒转身就离开了地牢。
但他不知道,在黑暗的深处,一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正透过铁窗的缝隙盯着他的背影。
待狱卒走远后,岩山把挂在脖子上的小笛子取了下来。
他把笛子放在嘴边,犹豫了一下,咬断了笛子上的细绳。
他知道,现在还没到时候,于是他把笛子放在一边,打算吃完饭之后再把它藏进嘴里。
……
五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岩山被一队穿着铁甲的卫兵从地牢里拖了出来,他被套上枷锁,然后赶进牢车。
按照以往的惯例,处刑之前要进行游街示众,在卫兵们的带领下,载着岩山的牢车将要绕着辉叶城的大街小巷转一圈,对于他来说,这意味着要忍受许多鄙夷和唾弃的目光。
今天的天气异常阴沉,在不远处的天边,已经有一两朵黑云形成。
也许是担心快下雨的原因,卫兵们和牢车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他们绕过了预定路线,选择了横穿整个辉叶城的繁荣大街——萨丁街,这样的话就可以为整个处刑过程节省出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不过在这条萨丁街上,意外地有了一个小插曲。
他注意到在一处街角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安雅和薛小辛。
公主殿下今天打扮得很明媚动人,她穿着火一样鲜艳的裙子,戴着黑色的夜莺面纱,香肩外露,左胸处用金丝绣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文章,看起来就如同神女一般尊贵。
她心情不错,面纱下藏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和她同在的薛小辛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他正在遣散守在他们身边的随身护卫。
他还是老样子,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没有人发现他的颈部还有一道没有完全消退的勒痕。
虽然在外貌上两人的差别一眼可见,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一套名贵的衣服砸在薛小辛身上时,他还是有些帅气的。
如果不是那群全副武装的护卫过于惹眼,岩山根本注意到他们和相互挽手逛街的情侣有什么区别。
不久,牢车滚动的声音惊动了萨丁街上的每一个人,安雅和薛小辛也在其中。
看见伤痕累累的岩山在牢车里后,安雅的表现有些惊慌,她匆匆地别过头去。
而薛小辛则是很惊讶,这惊讶中还带着一股仇恨,当牢车从他面前驶过的时候,他似乎想了什么,不仅炫耀性地搂了搂安雅的肩膀,还悄悄地冲着牢车里的岩山竖了一根中指。
一个意外的插曲。
不论对于牢车中的岩山来说还是对于萨丁街上的薛小辛来说,谁都没有把谁放在心上,在意这次相遇的,只有别过脸去的安雅而已。
在牢车吱呀吱呀的声音中,这个插曲完全被岩山抛到了脑后,因为马上牢车就完全驶出萨丁街了。
城西外的刑场是一处较为荒凉的空地,此处不大,只有一个球场一样的面积。
往后是灰色的石砖城墙,往前是断崖一般的景象。
胆子大的人若从这片空地的边缘往下看,就能看到辉叶城那汹涌澎湃的护城河。
而在这不大的空地上,此时至少聚齐了百千个人。
这些人中,除了维持刑场秩序的卫兵,监督行刑过程的官员以及两个执行杀人的牛头怪外,其余的都是临时聚集起来看行刑过程的观众。
如果不是因为地形限制,来的人恐怕会更多。
岩山在辉叶城有着相当大的人气,他是出了名的“恶魔”,不仅成功地欺骗了公主,还能与传说中的提灯者斗个不相上下。
全城大多数居民都希望他死,前来观看的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
哈骨尔总督坐在主审官的位子上,他抬头看了看天气,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空缺的的位子,摸着坚挺的肚子思索了一会儿。
他现在究竟在干嘛呢?统领大人难道没把监督处决的任务交给他吗?
又过了一会儿,哈骨尔再次看了看天上的乌云,然后他敲着身前的桌子大声喊道:“不用等薛大人了,来人,把犯人押上绞刑架,立刻开始行刑。”
于是卫兵们把两辆牢车同时打开,在他们把岩山和薇薇安押解出来的时候,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突然,哈骨尔感觉到几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脸上横肉一抖,黄豆般大小的眼睛里射出凶光。
是谁?
一番扫视后,他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的打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们穿着斗篷戴着兜帽,模样十分可疑。
一定有鬼,就在他打定主意想要检查这几个神秘人的时候,人群里的骚动更大了。
一个佝偻着身子,穿着考究的老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随着而来的还有种种抱怨。
“喂,你谁啊,挤什么挤?”
“老头你是发疯了吗?”
“这么着急往刑场里挤,是想去送死吗?”
哈骨尔眼睛眯了眯,他把那些嘈杂的,蚊子般的声音过滤掉,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刑场内部并且有着猫族特征的老人。
他注意到,这个老人的衣服上绣着一朵石竹花——当地贵族标志的一种。
见到哈骨尔后,老人立马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他以一种异常卑微的语气说道:“主审官大人啊,放过我女儿吧,我愿意用我的爵位,名下还未开工的矿山,以及剩余所有的财产换我女儿一命。”
听到这些话,哈骨尔皱了皱眉,他看了这老人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
据说辉叶城里一部分贵族是有传承的,那些传承甚至可以追溯到和约成立之前。
想到这里,哈骨尔默默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贵族们的分量,然后他比较客气地回了一句:“罪已经定下来了,我只是来行刑的,卫兵,把他搀扶下去。”
“不,求求大人您放过我女儿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教导的问题,求您放过她,她甚至还没有嫁人,连我一半的岁数都没活到,求求您,就让我这个老头子代替她受罪吧。”
老人推开卫兵伸来的手,他固执地跪在地上哀求着哈骨尔。
此时,不远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薇薇安终于忍不住,她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尽力地喊道:“爸爸,别,别这样,你走吧,我不要你替我受罪,你走吧!”
听到声音的老人抬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他神情痛苦地留下了眼泪。
就在他想朝着女儿呼喊时,哈骨尔揉了揉太阳穴,他开始不耐烦了。
“卫兵,赶紧把这个老头给我带走,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一声令下,立马有两个卫兵不顾老人的挣扎,强硬着要把他拖出刑场。
接着哈骨尔再次下令,他对着卫兵和两个牛头人呵道:“别磨蹭,赶紧把犯人送上绞刑架啊!”
行刑过程恢复到了正轨,“犯人”很快被押上特制的木台,等待他们的是一道长长的绳索以及上了机关的活动木板,只要踩上去便会一命呜呼。
在这将要行刑的最后一刻,在牛头人的拖拽之下,岩山经过了大声哭泣的薇薇安身边。
他瞅了一眼主审官的位置,用肩膀轻碰了一下薇薇安的身体。
“别哭了,也许我们并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