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公主的手臂纤细无比,看上去连风都能轻松折断,她能端得起那柄剑?
一柄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大剑,光是剑鞘的绚烂纹路就占了本体一半以上的重量,剑柄的中心同样绣有一朵质地不明的莲花。高贵和华丽与剑这种武器本身格格不入,真正的剑不需要繁饰,它的存在只为一件事——杀敌制胜。
两名武者不由得上前一步,准备压制公主接下来的动作。
“还是尽早杀了她吧?”彭雀偏头对独孤麟奇低语,“我感觉很不好。”
独孤麟奇点头。当公主从身后挪出那柄散发幽暗气息的长剑时,他就产生了类似的感觉。情况很不妙。
他踏前警告:“把剑放下!”
“你打算杀了我?”倾莲公主挑衅道,“杀了我,你如何才能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何会被你的心上人杀害?”
倾莲公主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她有意重读“心上人”,但又不显刻意,巧妙地给独孤麟奇和沈朔霞施加压力,一石二鸟的话术让人为之胆颤。
独孤麟奇一抹额头,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柔情的目光立刻看向沈朔霞。
他想告诉沈朔霞,自己没有怪罪她。眼下,公主的表现已经事实展露无遗——就是她蛊惑、命令沈朔霞制造出人神共愤的惨剧,侍女不必为他的家族覆灭负责。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有权利做出如此判断。
“把剑放下!”
彭雀的声音比独孤麟奇高了几倍,洪亮的嗓音致使禁军士兵纷纷再往后退。
可高傲的公主怎么听从他的话?她的行为恰恰相反。
她拔出了长剑,一线幽冥紫光随着剑锋在空中描出长而淡薄的轨迹。
独孤麟奇和彭雀两人目光齐凝公主,见她舞剑为圆,轻纱连裙旋而绽开,紫韵气息从她身上迸发,一个转身过后,她仿佛变了个人,本是没有胭脂遮瑕的脸蛋出现了深深的眼线,黑紫色的线条从她的眼帘荡开,纤长的睫毛焕发出魔力。
“这到底是……”
独孤麟奇一度惊愕,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知道,有些心法会致人走火入魔,面容因此改变,相由心生。
倾莲公主属于那种现象,不过她没变得丑陋,而是发生另一种变化——全身上下散发的高贵气质荡然无存,犹如一个落魄的魔女,四周空气因她的存在而扭曲,一股邪性如渊的寒意肆意漫延。
形势隐然生变,独孤麟奇和彭雀二人对谁一眼,不由分说同时动手。
和对付隐士时一样,两人在突袭方面已经形成了难得的默契。
独孤麟奇速度快,他冲到前头,提前一步落位,与彭雀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不妙,很不妙!
长剑出鞘的瞬间,独孤麟奇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剑鞘的确华丽臃肿,但剑本体却并非他所想那样外行,相反,公主手中的细剑无疑出自顶尖工匠之手,专门为女子定制——准确说是专门为公主制定的细剑。
剑在发出悠悠的鸣响,荡气回肠。
只有最为顶尖的剑才会形成类似的声脉,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张胜寒的生死剑。
毫无疑问,公主所持的剑在品质上可以与生死剑一较高下,它们都犹如活物,有独立的判断力和灵魂。这种剑随持有者而分为“神剑”和“魔剑”,甚至能拥有一些独立于人的力量,就像生死剑的“追生得死”一样,公主手中的细剑肯定也有某种能力……
是什么?而且,倾莲公主为何会武功?从没有人听过、见过她练功的模样,也没有一点风声。
“来吧,来吧。”
公主慵懒的声线让人听得一阵酥麻,声音有些喑哑和低沉,略带磁性,回荡在空旷的生死场上。
“还没人见过我使用武功,没有活人。”她补充道,“上一个见识的人是许德,他已经死了。”
许德?那个北境使者。
独孤麟奇不知这是公主虚张声势还是真言。那个北境高手竟是死在公主手下?但细想起来,这却是最为合理的说法。当初盛传公主身边存在一位“神秘守护者”,现在独孤麟奇已知道那人便是张胜寒。张胜寒确实厉害,可他再强大,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留痕迹杀死许德。
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离许德最近的人,那人就是倾莲公主,她本人!
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事实。这个被锦衣卫、禁军和恭莲队层层保护,故作柔态的女子竟是傲视武林的绝世高手。她到底从哪习得了功法,又是如何一步步修炼到绝顶的境界?
独孤麟奇站在她身后,凝视香肩在衣裙上勾勒的曲线,越过她肩膀,她看到了面容五味杂陈的沈朔霞。
她知道公主会武功吗?看样子不知道。独孤麟奇一阵轻松。公主向侍女隐瞒的秘密越多,沈朔霞就越会心甘情愿地站在他们的阵营。
“你们不动手吗?”公主冷淡问道,“那就由我开始了!”
话音未落,公主已消失在原地,暗紫色的光划出优美的流线,闪向了独孤麟奇。刹那,独孤麟奇有些手足无措,慢半拍的行动足以要了他的性命,而公主正准备这么做,下一刻,仿佛一把寒冷的刀刃划开胸口,他感觉肌肤被穿透,心脏似乎已经破开,鲜血止不住地向外流淌。
“小心!”
一个声音,女子,沈朔霞……
独孤麟奇惊醒。
是幻觉!幻觉!
他理解了公主手中那柄剑的奥秘。
在方才的刹那,倾莲公主压根没有移动。是剑让他体会到被杀死感觉。
人死后就会放弃逃生的希望,那柄剑就是通过幻觉让人束手待毙。
倾莲公主这会儿才动起来,她双手持剑,架在右肩之上,犹如西域舞女的表演般,身姿雅韵,紫光烂漫的细剑揉捏着风刺向他的胸口,独孤麟奇猛然睁眼,憎恨如炬,他随即持剑抬手,右手旋转用持刀的姿势把剑架在面前。
公主诧异他这么快就摆脱了剑的影响,但她没有停止。
继续向前,差堪盈握的细足踏出一连串老道的步伐,她的身影若隐若现,突然在中途一个加速,身形直接变成了虚幻,捉摸不定。她看似要正面与独孤麟奇较量,实则变换气势,直接蹿到他身后。
独孤麟奇心中一惊,连忙侧身挡下一剑。
紫流扑向身躯,脸颊立刻被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麻痹感从右掌心一直传到手臂。
他低估了公主的实力,被公主的表象迷惑。
他现在彻底确信,公主是目前为止最棘手的敌人,就连张胜寒似乎都差她几分。
她的动作慢、力道弱,可凭借变幻莫测的进攻角度和不时产生的幻觉,增幅了她的实力数倍,杀伤力超出常态,让独孤麟奇败退连连。
彭雀想帮助他,可两人并没有长期的配合,二对一并没能占得多少上风,反倒是自由自在的公主总能找到挫败他们气焰的角度,情况比单打独斗更加危险,幻觉甚至会诱导两人短兵相接。
“让我来!”独孤麟奇咬紧牙关,高声对彭雀说道,“你别插手!”
彭雀知趣退开,找准时间给公主致命一击。
他心中已经没有一点怜悯了,这样的公主根本不值得他的同情和感恩。他被她玩弄了。
保护?她难道需要保护吗?恭莲队在这样的高手眼里,和玩物、蝼蚁有何差别?
一旁的沈朔霞也抱着和彭雀一样的想法,呆呆注视公主和独孤麟奇的厮杀。
少年的身影隐没在黑暗的泽气中,倒是和公主的紫色泽气有一丝相似,两股气息缓慢地交融在一起,腐蚀万物——玉石台阶、雕花长廊、常青藤蔓……
黑暗在蔓延,枯萎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