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幽冥,平静地散发光芒。倏忽眨眼瞬间,笔直的火焰出现了波动,像是被一刀两断,连贯的红色倾泻出橘黄断层。这个充满淡淡幽香的房间顿时变得动荡不安,沈朔霞察觉到外头的动静,惺忪的双眼立刻变得炯炯有神,碧绿的、犹如一只梦中惊醒的猫,弓着身体准备捕食猎物。
她轻轻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夹杂着怨恨的气息同时涌入房间。她辨识出气息的来源,竟然就在屋顶正上方。她有些惊慌失措。
刺客!不、不是刺客,对方根本没打算掩盖行踪,他们大张旗鼓地攻了过来!
她转身要叫醒沉睡的公主。可一回头,却发现一双冰冷的眼神在黑暗中凝视她。
“公主……”她吓了一跳,“您怎么醒了?”
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是多么愚蠢。她回想起公主今早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充满隐晦含义的语言,公主似乎在几个时辰前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她的眼神也在诉说这个事实——她没有丝毫惊慌,冷静地看着侍女。
随后开口了。
“他们来了。”
公主说完后,她才结结巴巴道:“公主,有刺客。”
“我知道。”
“请您一定要小心,不要离开我身边。”沈朔霞快步走到公主身边,同时抽出佩剑,“我发信号让禁军来保护您。”
公主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似乎在思考有没有这个必要。
沈朔霞见状拔出信号弹朝窗外发射,一束火红的鲜花绽放于空中。整个禁军都会因这个信号而动起来,但能起到多少作用,沈朔霞不敢保证。屋顶的几股泽气混在一起,每一股都无比强大,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皇宫聚集了最顶尖的武者,她不禁流下冷汗,视线不由得看向外面。
她已经能猜到未来的景象了。这个宏伟的皇宫会成为废墟,活下去的人就是最终赢家。
决不能让武者的战斗波及到公主。沈朔霞下定决心,对倾莲公主说道:“公主,请随我离开皇宫,我们应即可前往其他地方避难。”
公主点头,穿上御寒的衣物。
“走吧。”
她的沉稳让沈朔霞产生了疑惑。她虽然对公主惟命是从,但绝非不动脑思考的人,现状的奇怪程度超出往日,她的动作不禁变得迟疑,看着公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一些陌生,她陪伴、服侍公主有十五年了,头一次觉得自己离她如此遥远,触不可及。
她们之间只有三步的距离,可她似乎怎么都追不上公主了。
缥缈的背影在长袍摇曳中越发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公主吹散。
“公主,请慢点,我走前面吧!”沈朔霞加快脚步,同时调动泽气检索周围的情况。
自从前些日子被许德伤到后,泽气就有些不畅,今晚也是如此,她竟然没提早发现入侵者,若非张胜寒在保护公主,她们说不定已成为刀下亡魂了。
不过……那个武当掌门为何会保护公主?
她不知原因,当回过神的时候,张胜寒就已经待在公主身边了,像影子一样。她并不想知道公主用何种方法驯服了张胜寒,只是心生芥蒂,产生了微妙的嫉妒。公主竟然不将其中的秘密告诉自己。
她托着公主的手臂,静悄悄地在冰冷的廊道里穿行。上面交手是愈演愈烈,听上去朝廷培养的荣侠客也加入了战斗,不知敌人究竟有多少,不过他们的目的多半是倾莲公主,既如此,对方一定会派其他人从其他道路对她们拦截。
她无比谨慎,听到动静的宫女们都在仓惶逃窜,昨晚她们在目睹一场行刺,内心的恐惧已然形成条件反射,死亡演变成了哭嚎,皇宫顿时醒了过来,一个个妖娆妩媚的身姿忘却了往日培养的仪态,附庸风雅的本质在灾难中暴露无遗,她们和街边的疯子没什么区别,大呼小叫地逃离激烈的战斗——不过这是人之常情,一国之尊也在逃跑,但她走得很慢,仿佛是恋恋不舍。
她们已经离开行宫有一段距离,前面就是公主特意命人打造的玉石柱林,没说用途。
接下来该往哪走?沈朔霞陷入僵局,四周都是逃亡者的声音,京城似乎都因皇宫的变故而乱作一团,禁军踩出有力的步伐,不过盔甲的声音压不过百姓的喧哗。她感觉草木皆兵,四面八方似乎都能遇到刺杀公主的敌人。
就在这时,钟烟庞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陛下!陛下!”
他气喘吁吁,稚嫩如孩童的面容上流满豆大的汗珠,衣冠不整没了往日的风华。
沈朔霞长舒口气,智囊在这时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听说他下午还在忙着审讯宗正卿,还要委托中书令讨论下一任宗正卿的候选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看他一副疲态,大概直到寅时都没有睡觉。
“陛下,请速速往西面避难。”他急促地说道,“扁梁图已全部交代了!这些人是秘教的人,他们要刺杀您。”
钟烟庞政知道了一切。
扁梁图根本无法承受酷刑的拷问,抛去官职,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且钟烟庞政还能用他的夫人作为要挟,逼迫他全盘托出——除了他那两个儿子的下落。扁梁图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想尽办法都没法从他口中套出一点线索,看样子的确不知情。
钟烟庞政继续说道:“他们有很多人,刺杀小皇帝的人也来自秘教,他们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渗透到各个地方,连朝廷都——”
“够了!”沈朔霞低声喝斥,“现在是什么时候?快保护公主离开这里。”
矮个子意识到他的失态,连忙低下脑袋。
“请陛下随属下从西南离京,属下已备好车马。”
得知秘教想刺杀公主后,钟烟庞政就临时安排了逃亡路线,尽管他并不相信秘教有实力能把皇帝从京城逼走,但毕竟有小皇帝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大意。
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仓促准备的马车和拟定的线路,今晚能用上。
“这边。”
他们穿过一道道长廊,严阵以待的禁军已守护在逃离路线上。沈朔霞敬佩钟烟庞政的周全考虑,她走在公主身后,除了观察外面的情况,也在堤防禁军。
刺客说不定会混入其中。
突然,一个身影忽然闪到他们面前,沈朔霞立刻冲到公主身前,为她挡下来人。
“彭雀!”钟烟庞政喜出望外,“来得正好,快护驾!”
身着盔甲的彭雀向他们微微点头,随后将头盔推上,横剑立在道路中间。
“这是何意?!”钟烟庞政下意识退到沈朔霞身后。
“公主,属下谢过当年知遇之恩!”
彭雀眼角闪着泪光,动作却利索得吓人,先是重重地抱拳,紧接着,雷厉风行,银光化成千万丈光芒,刺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