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之中，卡洛发现罗拉娜和高文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看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状。

他摸了摸胸口，结果只摸到了被小兰伽串在尾巴上的黑色指环，那块神秘的石板却不知所踪，这让卡洛忍不住松了口气。身为一名猎人的谨慎天性，让他对于这种意义不明的未知之物历来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

“外面出事了。”罗拉娜低声说。

“这里很安全。”高文说。他所指的是这座山谷，在三面环山，另外一面的道路还处于雷霆要塞腹心地带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对这里造成威胁。

不过能在地面上造成这种级别的震动的情况……很显然也不能太过于乐观。

“反正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研究不出什么花样，不如我们先上去看看情况？”卡洛站起身抬腿向隧道中走去，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多待。

罗拉娜和高文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两个人都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但当他们返回地面时却发现，外面的情况远比他们所能想象的更加“精彩”。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笼罩，北半边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一丝阳光，可以称得上是暗无天日。这种末日般的景象对于流亡者来说毫不陌生，只不过在这几天的平静生活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性的遗忘。

但选择性失忆并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当黑暗天幕再次降临，死亡气息与恐惧的阴影又重新笼罩在流亡者的头上。

“那些亡灵，这么快就做好准备了吗？”卡洛在心里面暗想道。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身后紧随不舍的亡灵，但罗拉娜也曾做出过预测，以亡灵大军的部队实力和行军速度，想要穿越卡米尔荒原，集结起足以对雷霆要塞产生威胁的力量，至少还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然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那只是偏安一隅的自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能够在百日之内吞噬大半个奥克兰特王国的亡灵狂潮，远比他想象力的极限更加恐怖。

“发生了什么事！”卡洛一把抓住重新披甲的帕兰蒂，大声问道。当他们回到地面上时，看到外面的士兵和平民全都陷入到了茫然无措的慌乱当中，而这种情况对于曾经直面过亡灵大军兵锋的流亡者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黑暗天幕对于流亡者来说早就是朝夕相伴的东西，能够令他们产生恐惧的原因，必然是更加可怕的事物。

“我们遭到了袭击！是空袭，砸毁了一座炼铁熔炉！”帕兰蒂紧握着剑柄，脸色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只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态，就算全副武装，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快看！是兰斯塔特女士！”有人在一旁高声叫道，卡洛急忙转过头去。

魔术师少女缓缓飞上半空，月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她高举着法杖念诵出一句咒语，耀眼的阳光从法杖顶端爆发出来，犹如在半空中凝聚成一轮新生的太阳。

尽管身为军方的最高指挥官，但要论起在流亡者当中的威望，卡洛仍然无法与蒂雅娜比肩。当少女出现之后，混乱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无论士兵还是平民都飞快地清醒过来，重新恢复了秩序。

少女提起法杖向前方虚按下去，喷射出一道流光砸向地面，迸射出点点星光。卡洛双眼中闪过幽蓝色的光芒，他看到一片充满污浊气息的黑雾在光芒下挣扎着消散殆尽。

“都别愣着！发警报进入战斗警戒状态！”卡洛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兵，跑到蒂雅娜身边——同时也可能是刚才感觉到地面冲击的地方。

那是一座刚刚修补完毕的炼铁熔炉，第一批铁矿塞进去还不到半天，结果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巨大坑洞，几乎被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碎块所填满。溅射出来的铁水浇洒在腐肉上面，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什么情况？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卡洛咬了咬牙转头向蒂雅娜问道。

“不是我们的人——”蒂雅娜紧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如果换做一般的女孩子，面对这种残酷的景象可能会被吓到发疯。但曾经从北地尸山血海当中一路杀出来的魔术师少女，早就已经豁免了这种级别的恐惧判定。

“如你所见，这就是他们扔过来的东西，他们用堆积的尸体做成炮弹向我们发射，距离至少也在山的那一边。”蒂雅娜挥动着法杖，一边焚烧尸体，一边对卡洛沉声说道。

“绞肉投尸车，这是不死亡灵最常用的攻城兵器，但是投射距离不可能达到这么远，距离我们最近的防线也在五公里之外。”高文走上前来，审视着地面上的尸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和这帮难民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专门为他们解答疑惑的程度，但看在那位兰斯塔特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神力的份儿上，高文还是选择了开口。

“威力堪比炼金炸弹，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它对雷霆要塞的‘古代建筑’造成不了有效伤害……也许纯粹就是恶心人呢？”罗拉娜捂着口鼻说道。

雷霆要塞的“古代建筑”当然不是区区炼金炸弹又或者人肉炸弹所能破坏的存在，当年复数的黄金位阶强者在这里大打出手，把山脉都打成了平原，而当时的城市建筑至今依然完好，其坚固程度可想而知。

“你们还有心情研究这玩意儿？快看天上！”匆匆赶到的德莱尔气急败坏地叫道：“卡洛，我妹妹在哪儿？”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妹在哪儿……卧槽，警报！空袭！”卡洛正要反喷这个重度妹控一脸唾沫，但回过头的时候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北方天空中的景象，脸色顿时剧变。

原本就阴沉的天空，骤然一暗，几乎让人以为黑暗天幕瞬间降临，然而那却是比黑暗天幕更加恐怖的景象。成百上千的血肉炮弹跨越几乎半个天空，如暴雨般覆盖在雷霆要塞的防御地区。

无论远近，不分大小，铺天盖地的血肉炮弹对雷霆要塞进行了无差别的覆盖式打击，几乎可以预料到的是，在十几秒钟之后，整个雷霆要塞就将淹没在尸山血海当中。

“所有人立刻疏散！往矿洞里跑！卡洛——”蒂雅娜再次升上半空，口中念诵起复杂的咒语。虽然时间紧迫让她没能说完，但卡洛知道她的意思。少女将要释放一个大型的魔法，需要他争取出一些时间。在过去的战斗当中，这已经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等一下，他们不是为了破坏，而是在播种！”罗拉娜望着扑面而来的血肉炮弹，突然开口说道：“亡灵是不被现世秩序承认的存在，他们想要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就要营造出有利于自己一方的战场环境。不仅要摧毁它们，更要像刚才那样——彻底驱逐它们所携带的死亡气息，否则这里就会变成亡灵的主场！”

“真他么见鬼，让我试试看吧。”卡洛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摘下背后的龙牙弓，瞄准了天空中的目标。

在视力范围之内，至少有三颗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血肉炮弹朝着这个山谷坠落下来，如果罗拉娜的猜测成真，那么它们造成的伤害与破坏反倒可以忽略不计，真正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亡灵阴影。

“塞浦路斯，让我看看你所吹嘘的落叶之剑究竟有没有那么厉害吧。”卡洛在心中冷哼一声，弯弓搭箭，手指间轻轻碰触在箭头之上。

七颗符文从卡洛手指间涌现出来，组成一道锁链缠绕在箭头之上，这并非是为了增加威力，反而是为了对附着在箭头上的真正力量束缚。事实上从接触到落叶剑意的那一瞬间，精钢打造的箭头就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当卡洛松开弓弦的一刹那，那支军工级的白羽乌木箭就已经消失，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消失，而且甚至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就连卡洛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箭射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在下一个刹那，从天而降的血肉炮弹砰的一声凌空炸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飞灰随风消逝。

“好吧，你是对的。”

卡洛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转过身想要射击另外两个目标，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手中的龙牙弓却出现了异常。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从手心中传递过来的触感却在告诉卡洛，组成弓臂的龙骨已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这种损耗几乎可以与他平时全力以赴的一百次平射相提并论。虽然龙骨本身也具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但那需要足够的时间。如果现在再射出同样的一箭，这种损耗立刻就会成倍的放大，而且是数十倍的增长。

换言之，以龙牙弓的超强材质，也不可能负担得起落叶剑意的连续射击，而对于卡洛来说，这张复合弓就相当于他的第二条生命，如果为了这么两个死人肉块而白白浪费，那绝对不可接受。

“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要逼老子亲自动手！”

卡洛在心里面暗骂了一句，反手将龙牙弓插回背后，抽出腰间的风痕，一脚踏入虚空之中。

眼前蓦然一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于百米高空之上。卡洛肆无忌惮地张开双臂，一双透明的蝉翼从他背后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