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从噩梦中惊醒，却绝望地发现现实世界远比噩梦中的景象还要恐怖。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幸存下来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敲碎了多少个骷髅的脑袋。虽然有神殿祭祀的神术庇护，但那些亡灵的数量却足以耗尽守军的体力。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因为精疲力尽而被亡灵淹没，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也会得到这种结局。

非常幸运的是，他身上的铁甲有效地保护住了自己的身体。王国近卫军的个人战斗力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在装备方面却有骄傲的资本。铁卫亲王罗姆斯不惜花费重金打造出来的铁甲盾卫，单从装备配置上来说绝对可以达到国内一流水平。

乔安看到自己身上占满了鲜血，但是又没有感到疼痛，他意识到这应该是自己身边战友的血肉，但是他也同样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乔安摘下头盔揉了揉脑袋，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空气中充斥着亡灵的腐臭气息，灌进嗓子眼儿里令人作呕。仗打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对得起领主大人，对得起王国近卫军的荣耀。只可惜，有些对不起翘首以盼的家人。

从见到亡灵大军真实面目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场战争没有什么胜利的可能。很多人想要逃跑，但都被那帮北方佬给宰了。那帮疯狂的北方佬比亡灵还要可怕，这或许也是他们敢于和亡灵大军正面开战的原因。

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战斗当中，那些北方佬也出现了伤亡，但他们每一个人消灭的骷髅战士都是南方军士兵的数倍，甚至十几倍。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变成了南方军士兵心中的精神支柱。

以前总是鄙视这些北方佬野蛮粗俗没文化，但是现在他们还在抵抗，我们如果逃跑的话，会很丢脸的吧……南方军的士兵心里面大多都抱有着类似的想法，结果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奇迹般地撑过了这场战斗。

不过现在，就算是那些北方佬也没有办法了吧？

看着远处奔行而来的食尸鬼浪潮，乔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其他还活着的士兵状态也大同小异。就算那些北方佬意志再怎么坚强，也终究是凡人之躯。以他们那点残兵败将，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食尸鬼已经扑到了防线之下，乔安感觉到了面前的杀气。他身上的血腥气息对于这些饥渴难耐的食尸鬼来说无疑是最佳的猎食目标。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但是却依然没有动作。

乔安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很想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奋战至死，但他已经太累了，他的手已经握不住盾牌和长矛，他现在只是凭借着一口气站了起来，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到来。

然后他看到绚丽的彩色光芒突然在眼前绽放。

领头的食尸鬼凭借着锋利的爪牙已经攀爬上了防线，纵身一跃向沉默中的乔安扑去，然而一道威猛的身影从旁边斜撞过来，用肩头硬生生地将它撞飞了出去。华丽的光芒一闪而逝，食尸鬼的身体在半空中一分为二。

低阶的不死亡灵没有恐惧的意识，那头食尸鬼落地之后还支撑着上半身向前爬行，可惜没爬几下就被身后的友军踩成了肉泥。

屹立在黑暗之中的伊斯塔伦战士手臂上闪烁着明亮的光华，那突如其来的色彩让乔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傻愣着干什么呢？准备迎战！”伊斯塔伦战士没好气地一巴掌扇在这个南方士兵的脑袋上，把他打醒之后，二话不说转身向旁边崩溃的防线冲了过去。

乔安猛地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跟随着他的背影转过头去，看到五颜六色的光芒从远处的防线上绽放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恢复了几分力气。

“原来还有得打呢……”乔安带好头盔，嘴角微微翘起，拿好盾牌顶上了自己原先所在的防守位置。

食尸鬼的战斗力远远超过骷髅战士，幽影军团的第一次进攻几乎在瞬间就攻破了人类的防线。但与此同时，人类也终于掀开了隐藏至今的底牌。

眼看着两名冲上防线的黑骑士被彩色的光剑斩首，斯塔隆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看得出那些人类精锐战士的实力和自己手下的黑骑士相差不多，同样是青铜位阶，但对方使用的那种神秘武器却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

人类防线几乎全线崩溃，但幽影军团也同样损失惨重，开战不到五分钟，就有七名黑骑士相继陨落，而其他人也在苦苦支撑。按照这种速度，在彻底击溃这支人类守军之前，他就会被砍成一个光杆司令。

人类那边指挥官的想法似乎和巫妖克莱因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以整条防线和普通士兵的性命做为代价，换取对黑骑士的斩首行动。如果失去了这些黑骑士，被他们统领的那些食尸鬼肯定无法继续进攻，当然更重要的是——人都死光了，斯塔隆这个黑骑士领主还玩个蛋？

斯塔隆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躲藏在远处阴影中的巫妖，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很清楚决不能把希望放在那家伙的身上，关键时刻还是只能够靠自己。

只是……自己能对付得了那个敢在巫妖眼皮子底下抢人的白银位阶强者吗？斯塔隆到现在心里也很没底，只能硬着头皮闯一下试试。

斯塔隆紧握住手中的重剑，拍了拍身下坐骑的脑袋，骸骨战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从周围的食尸鬼群中一跃而起。

头上长角的骸骨战马行动速度并不快，但在它四蹄所过之处，却留下了一道冰霜凝结而成的路径。当黑骑士领主来到人类阵线之前的时候，它的脚下已经撑起了一个巨大的冰霜台阶，像海中的冰山一样轰然撞上了人类建立的防线。

斯塔隆一勒马缰，骸骨战马扬起前蹄向地面上重重一顿，一道霜之新星的寒冰圆环在它脚下扩散开来，将周围防线上殊死搏杀的敌我双方全都蒙上了一层寒冰。

这种寒冰对于行动力迅猛的食尸鬼来说不值一提，只需要挣扎几下就能摆脱束缚。但对于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寒气钻进他们的铁甲缝隙之中，将他们从里到外冻成一个冰坨，随即被扑上来的食尸鬼撞得粉碎。

黑骑士领主的登场，立刻在人类防线上打开了一道将近二十米长的缺口，跟随在他身后的食尸鬼部队毫不犹豫地蜂拥而入。然而斯塔隆并未继续扩大战果，只是谨慎地伫立在原地，等待着人类方面的白银位阶强者到来。

他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一道巨大的闪电突然从天而降，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战场。从缺口中涌入的数十只食尸鬼首当其冲，瞬间被化为焦炭。火光之下，全身环绕着雷电之光的骑士出现在斯塔隆眼前。

汉克将军同样身材高大，手中的武器也和斯塔隆相近，当这两个人相遇之时，根本无需更多言语，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此时唯有一战！

“这特么是谁？”斯塔隆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没想到人类守军即便在穷途末路之际竟然还隐藏着一个状态完好的白银位阶强者，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多想，两个人的重剑已经碰撞在一起。

闪电与寒冰的力量轰然碰撞，双方都丝毫没有留手，两个人脚下的临时防线轰然炸开。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中，两个面沉如水的男人挥舞着同样沉重的大剑互相撞击在一起。汉克将军的肩膀上飙射出两道血箭，而斯塔隆胯下的骸骨战马猛然跪倒在地，两只前蹄骨骼碎裂。

“有种，再来！”汉克将军大喝一声，将手中重剑抡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弧，积蓄了双倍的力量冲着斯塔隆压了下来。

“有种你大爷啊！”斯塔隆欲哭无泪，他不是没有余力应对，可是在这个时候左右两道锐利的杀气已经将他锁定，凭经验他就知道那至少是两名白银位阶的神射手。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

可是面前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猛男同样不是吃素的货色，不全力应对，同样是一个死……

黑骑士领主突然动了起来，却是不进反退。汉克将军一剑劈在那匹骸骨战马的身上，将这只生有异象的坐骑撕裂成两半。而斯塔隆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趴伏在地上，探出手用力一握，骸骨战马的尸体砰地一声爆发出巨量的寒气，将汉克将军的身影笼罩其中。

一支精巧的弩箭突兀地出现在斯塔隆的肩膀上，只差几分就要命中他的脖颈。弩箭不着痕迹地穿透了他肩头的黑色战甲，如同毒蛇一般钻入了他的皮肉。

作为高阶亡灵的黑骑士领主本不可能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但斯塔隆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起来。那支弩箭所用的竟然是浸泡过圣水的银质箭头，这对于亡灵来说无异于索命毒药。

一道空间裂缝在他身后的虚空中消无声息地张开，卡洛反握着风痕从缝隙中跳出，冲着他的后心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