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曾经跟很多人都有过合作的经历，但都不是特别理想。阿默德整天神神叨叨传扬迷信，自己没有一点主见，如果要让他去做事没有问题，但要指望他能默契配合还是有点难度。帕兰蒂则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虽然好用但是必须时刻拉住她的缰绳，否则一眨眼这孩子就不见人影了。

跟罗拉娜的配合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工作，因为大小姐会非常贴心地铺设好前进的道路。只要不介意她话多的毛病，剩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甚至完全都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按照大小姐的指示一步步走下去就可以解决问题。

不过卡洛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些大男子主义，心里面总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装傻卖萌才对，整天心思那么复杂搞得神憎鬼厌以后那个男人敢要？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长期受到智商压制之后所产生的怨念。

和蒂雅娜配合则是另外一种感觉，她和卡洛从骨子里来说是一类人，所以自然会有默契存在。另外一个原因是在她还没毁容的时候，那确实是一只国色天香的软妹子，完全符合卡洛梦中情人的形象，让他至今还念念不忘。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以这姑娘曾经的黑历史和现在的实力，完全用不着自己费心照顾。实际上卡洛都觉得，侦察情报这种小事要两个人一起来的话实在是太浪费资源了，和蒂雅娜相比他更像是多余的存在。

不过既然都出来了，自然不能叫人家回去，就权当是带着妹子晚上出来夜游算了。抱着这样悠闲的心态，卡洛和罗拉娜走进了剑堡城外的难民聚集区。

有蒂雅娜的光学魔法制造幻象掩护，卡洛并不担心自己被发现，眼前的聚集区也没有明显的正门和守卫，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迎面扑来的一股骚臭之气，让蒂雅娜下意识地掩住口鼻，抬头望去，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是搭建得七扭八歪的帐篷……或者可以说是窝棚更确切一些。

当初蒂雅娜决定转导褐土丘陵是明智之举，流亡者队伍有军队保护并不畏惧强盗，而在那片荒土之外，在某些幕后黑手的刻意推动之下，奥克兰特王国北方疆域全部沦陷，除了至今仍在坚守的凯末尔伯爵之外，几乎所有的行省都沦为疫区，瘟疫传染人口超过八十万。按照王国内部至今仍然拖沓迟缓的救援速度，这些受感染者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被划进了死亡名单之中。

从王室上层的无所作为迫使人民为求生而逃离自己的故乡，根据目前不准确的情报显示，在这一个月中逃离北方疫区的难民已经超过十万人之多，而在这些难民之中，也同样不乏具有传染能力的隐藏患者，或者还有心怀叵测的诅咒教徒。如果对这些难民放任自流的话，可以预见这个国家将在不久之后全部落入死神的魔掌。

聚集在此地的难民人数已经达到三万，最早的从十八天之前就已经停留于此。剑堡虽然两面环山，但并不是封闭的关隘，城外还有南北通行的道路。但是这些难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却始终没有离开。

在这之前卡洛曾经从法拉男爵那里得到了一种说法，从剑堡向南翻过龙尾山就能到达王国南方领土，不过据他所知，王室方面似乎和南方贵族达成了共识，在所有的南北地区交界线处布置了重兵守卫，不允许任何难民南下。这个决定似乎是想要以整个北方作为代价，抛弃掉无法收拾的重病疫区，全力保护南方领土不受影响。

从理智上来说，作出这种决定也不能说不对，但是结合过去的经历来看，奥克兰特王室在卡洛心里总是一副脑子里有屎的形象。明明和南方贵族的嫌隙世人皆知，还要锲而不舍地自剪羽翼。

白狮子家族身为坚定的王室派成员，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一再遭到坑害，直到最后把整个伊斯塔伦都坑了进去。同样隶属于王室派的剑堡北风家族，将那位具有天赋的大小姐隐藏起来秘不示人，说起来也很可能是看到了白狮子家族的前车之鉴。

至于现在，堂堂王室不想办法挽救局面，反而破罐子破摔放弃所有北方领土，对包括伊斯塔伦在内的北方军事重镇都弃之不顾，反倒要依附在南方贵族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任谁看到他们这副死狗般的模样，恐怕都不会再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一点点希望。

从客观条件上来说，聚集在这里的难民是被逼迫到了进退不得的境地，除了守着眼前这座方圆百里唯一的城市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出路。这些难民大多都是普通的平民，不像伊斯塔伦人那样全民皆兵，懂得服从命令遵守秩序。而隐藏在幕后的石工兄弟会再怎么有势力，也毕竟只是民间组织，根本做不到正规军队那样令行禁止，所以可想而知，这片聚居区会变成一幅什么模样。

凭借着猎人灵敏的嗅觉，卡洛一进来就分辨出了这股恶臭是来自于堆积的屎尿粪便，这一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初昆士兰城爆发瘟疫的时候，他也见过那种人间炼狱，而眼前的难民聚居地竟然比他想象中干净得多。

普通人当然不会把眼前脏乱腥臭的窝棚堆与“干净”这个词联系起来，但是排除掉那些无法处理的排泄物之外，卡洛并没有闻到尸臭的味道，这说明在附近没有尸体……对于眼前这个聚居区来说，这也未免有点太不可思议。

反过来想一想，这至少能够证实罗拉娜的一些推断：这些难民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也不缺少粮食……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换个人对自己这样说，卡洛会认为他在说梦话。

“不可能没有隐藏感染者，但是他们在这里停留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有隐藏的传染源这时候也应该爆发了……”蒂雅娜关注的角度略有不同，作为诅咒教派的冤家对头，她最关心也最了解的永远都是瘟疫本身。在魔术师少女看来这场瘟疫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所以她对于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极为敏感。

胡乱搭建起来的窝棚就连门板都是奢侈之物，从外面就能看到一家三口缩在角落里，披着衣服睡得昏昏沉沉。夏末初秋，天气转凉，现在晚上的天气对于孩子来说已经有些寒冷，但他们很明显也没有其他御寒衣物。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就知道这里的伙食也没什么指望，顶多是饿不死人的程度。

蒂雅娜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空荡荡的饭碗里抹了一下，拿起来轻轻地捻了捻，放到月光之下仔细地辨别起来。

“这是粟米粥，这种黄粟米是北方的农作物。”蒂雅娜站起身，面带忧色，自言自语地说道：“三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就算再怎么节约也不是个小数字，这黄粟米不是剑堡的农作物，他们从哪里弄来的粮食？”

“黄粟米的产量很低吧？”卡洛看到蒂雅娜手指上的食物残渣，忍不住问道，相对于麦子来说，黄粟米这种农作物虽然产量低但是耐寒性却很好，因此在北方的农田里比较普遍，即使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卡洛，对此也很熟悉，因为这玩意儿生命力顽强，对土地和气候的要求不高，就算在山里面也一样能够种植，可以说是北方平民家庭的主要食物之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东西也不全都是优点，也许正因为它容易种植，所以口感反而比不上正规的农作物，因此也上不得台面，只有穷苦人才会把它当做主食。

“就算去年的年景不怎么好，像法拉男爵那样的庄园主也不会囤积黄粟米，因为这东西买不上价钱。”蒂雅娜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眼神闪动了片刻，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难道这是今年的收获？我对农作物的生长周期不太熟悉，只是听说黄粟米好像确实比麦子熟得快一些。但是……这时候谁还能有这个闲心收割粮食呢？”

“不会是诅咒教派那帮人吧，现在北方的疫区的活人恐怕也只剩下他们了。”卡洛撇了撇嘴，半开玩笑地说道。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蒂雅娜的脸色剧变，心里忍不住一跳，犹自不敢相信的说道：“我开玩笑的，那帮神经病不抓紧时间讨好他们的主子，哪会有闲心来收庄稼？”

“也不是没有可能……”蒂雅娜可没有把卡洛的话当成玩笑，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以诅咒教派的一贯作风，绝不可能无视这么大规模的一批难民。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在这里发现他们的肮脏痕迹，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石工兄弟会已经和诅咒教派达成了妥协，那么现在这些问题就很容易解释了。”

“拜托，千万不要，我受够这帮混蛋了。”卡洛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