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涟池如她想的那样,一边全力追查卓家之子的下落,一边着手开始在朝堂上找着各种借口剔除卓家的旧部和亲信。
一场血雨腥风已悄悄来临。
一时间,整个朝堂更是让所有人都莫测惶恐,尤其是以前卓家的旧部,有的为了性命着想,甚至年纪轻轻就上书借口辞官回家养老,也许他们是真心悔过,但是,若是被卓家之子再次说动的话,虽没了官职,威信还是该有一些的,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加入卓逆的行列呢?
事关社稷,百姓安宁,涟池自然不会冒这个险,今日的一丝慈悲,也许就会造成他日更多无辜人送了性命。
一些朝官也许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又不甘于白白等死,于是再次联合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说黑暗之王唯一宠爱的姬妾其实是妖精族的叛徒,为了不至于和妖精界为敌,纷纷上奏以求王能从美色中清醒过来,赐死妖姬。
书房里的涟池看着手中的公文,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神色也越发温柔,潋滟的碧眸微微眯起,说不出的妖娆和冷厉,看的一旁的墨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夏末堪比寒冬,甚至都能听到整个书房都在发出"咔咔"的被冰层覆盖的声音。
"墨渊,他们说让我杀了影儿,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呢?"涟池问的无限温柔。
墨渊再次抖了抖之后,恭恭敬敬的说:"全凭王来决定。"
涟池的"杀还是不杀"有两种意思,一是问杀不杀流影,另一种是杀不杀那群上奏的大臣,墨渊一时吃不准涟池到底说的那一种,只得含糊的带过了,其实他个人还是倾向于涟池问的后一种的,毕竟这么多年他看的清清楚楚,流影对涟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要他杀了流影?还不如上书要他自杀容易一些呢。
但此刻他的心情还是很复杂,虽然很大逆不道,私心里他其实希望王能杀了流影,或者遣送回妖精界或者其他界都可以,只要流影不在他身边就好,心里吃味不好受是在所难免,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流影很可能会给王带来灾难,就像现在,魔界几百年都安稳平顺的朝堂,如今因为一个流影而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腥风血雨,上一波的隐患还未平息,这一波又要开始了,这将牵连多少无辜的人在里面。
且后面会不会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他们谁又知道呢?若因此发展成与妖精界的矛盾,造成两界之间不得不以战争来解决,到时候生灵涂炭不说,整个魔界的损失将无法估计啊。
"墨渊,其实你也希望我杀了影儿是不是?"涟池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墨渊,轻声说:"我知道。"
墨渊闻言大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墨渊...墨渊...该死!"他本想说绝无此意,但涟池笃定的语气让他撒不了谎,只得请罪。
涟池轻笑一声:"你也不过是为了我着想,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墨渊跪在地上想了想,恭敬的磕了个头:"墨渊斗胆恳请王三思。"
涟池默默的看了墨渊半响,才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跟着我也有些年了,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呢?"
墨渊又是一惊,急红了眼睛,慌忙道:"王,跟着您就是墨渊最想过的生活,墨渊愿一直留在您身边伺候,请王不要赶墨渊走。"
涟池静静的看着墨渊的脸,语气像极了一个长辈,他轻叹一声,说:"你此时的表情,和我初见你时你狠命和人搏斗的样子,一样的倔强和执着。"
那时他初登王位,魔界各种实力皆不安稳,或在明处或在暗处的蠢蠢欲动,一些贪官污吏更是明目张胆的收刮民脂民膏,嚣张的不像话,为了杀一儆百,他亲自去了王城以南的白灵城惩治使得民众怨声载道的城主,暗中调查之后,发现白灵城主不但贪赃枉法,欺凌百姓,竟然还在暗中屠杀城里的乞丐,以制造一种在他的治理下人民安乐富足的假象。
他震怒不已,晚上便领了暗卫悄悄出去探查了,在一处废弃破烂的庙宇里,果然发现一群伪装成山贼的侍卫与一直住在破庙里的乞丐搏斗,更让他愤怒的是那几个乞丐居然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长期的饥饿已经让他们没什么力气,几番下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甚至有的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乖乖的束手就擒了,任侍卫将他们砍杀。
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一个孩子还在苦苦的反抗,他身体瘦小,明显的已经体力不支,但手里拿着木棍仍是毫无章法的挥舞,一次次被身强力壮的侍卫打倒,一次次的又站起来,眼睛里全是对生的渴望和几近疯狂的执着。
那个小乞丐便是墨渊,他本是白灵城普通的居民,却无缘无故就被白灵城主抢占了土地,一家人无以为生,不得不上街乞讨,他的父母早先就被屠杀了,他与一群孩子躲在这间偏僻的破庙才苟活到现在。
惩治了白灵城主后,本来涟池是想给墨渊些钱财或者给他找户好人家收留的,但墨渊却是再一次发挥了他的不屈不挠的执着精神,愣是徒步走到了王城,跪在碧神宫外几天几夜,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他领了进来。
这些年墨渊跟着他事事为他着想,更是将他伺候的无微不至,他也是心存感激的。
显然墨渊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微微红了眼睛,艰涩又有些激动的道:"王...都还记得?"
涟池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依旧像是一个长辈的模样,与他平时在流影面前不正经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他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了书房。
只剩墨渊依旧红着眼睛跪在那里,他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不过也明白了王的意思,王收留了他,也收留了流影,他不想离开王,是以想尽办法的留下来,而王那么喜欢流影,自然也是不会离开流影的,更别说杀她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想要守护的是王,而王最想守护的就是流影,将心比心,自己做不到的,又如何要求别人去做呢?
"王,墨渊...知道了。"他跪在地上不无心痛的轻声说道,虽然那个人已经走远。
站在门外的涟池其实听的清清楚楚,有些欣慰,又有些惘然,墨渊对他的心思连明月砂都看得出来,他自己又岂会不知?然,对于男子,他实在是生不出那断袖的情意,更别说他早已有了心上人,可以是兄弟之情也可以是手足之情,再进一步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原谅他吧,其实他还是很迂腐很保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