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轻轻的声音,隔了偏偏的飞雪绕了百转千回,传入他的耳朵里,凉亭里的白衣公子瞬间僵住,呆滞的看着那抹身影走出视线,消失在漫漫风雪里。
夏景澜匆匆走入秦清浅的小楼,失神的她甚至连身上落满雪的披风都忘记解下,便闷头窝在了火炉旁她平时坐的椅子上。
静坐了一会,心里却更加烦乱,抚了抚额头,这时她才意识到,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
没有铿锵有致的铁锤声,更是没见到秦清浅的影子。
按说秦清浅以前从不出这座小楼的啊,当然,楼主找她的时候除外,也许安一川真的让人把她叫走了也说不定,不然这下雪的天气她能去哪。
夏景澜没太在意,为了缓解心里的不安,她随手翻看起自己带来的医书,既然惊凤楼不养无用之人,她还是多学点东西吧,虽然没把握能治好安一川的病,调养一下总可以的。
一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痛苦的吐得满身黑血的样子,夏景澜就忍不住一阵抽痛。
——————————
不知怎么搞的,这雪下一阵停一阵的竟拖沓了五六天,昨晚已经停了,今早起来又开始下了,地上的积雪就要没过膝盖了,天也冷得让人不敢出门。
夏景澜站在屋檐下看着,老天没完没了的下雪,是想掩盖什么事情吗?
惊凤楼一如以前那般安静,但似乎哪里又不同,好像较之以前更为安静,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乍一看起来很平静,不过,只要有心,就能看出这平静下的不平静。
莫迟夜外出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鸟儿往这里飞的更频繁,多数都从北方来,难道北方出了什么事情吗?提到北方,她也想起了凌风华,离开将近两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想起他,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看到她不在了会怎样?
夏景澜甩了甩头,自嘲一笑,还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宫了,也不会再有机会见他,但愿他一切都好吧。
一阵冷风吹来,夏景澜赶紧回到了屋子里,负责伺候她的侍女将盆里的炭火拨的更旺了一些。
刚坐回软榻暖和了手脚,侍女再次进来,说安小姐来了,问她要不要见。
夏景澜挑眉,终于按耐不住了啊,也好,看她要说些什么,除了那天刚回来时见了一面,这些天都还没见过她呢,于是让侍女将安若清请了进来。
她依然穿着粉色的衣裙,看起来不胜娇柔,解下披风抖了抖雪,交给了侍女,温婉如三月春风的脸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夏景澜。
"你先出去吧。"夏景澜对侍女吩咐了一声,才看向安若清。
按说人家是王爷的女儿,好歹也是个郡主,夏景澜坐在软榻上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客套的笑着比了比对面的椅子。
"夏姐姐还懂医术呢?"安若清坐下,瞥了一眼夏景澜手里的医书,声音柔软的道。
"消磨时间罢了,"夏景澜随口应了一声,给她倒了杯茶,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来找我有什么事?"
心里却对她那声"夏姐姐"翻了个白眼,真想说一声:谁是你姐!
"瞧夏姐姐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了吗?"安若清掩嘴一笑,摸样越发娇弱了。
夏景澜在心里冷哼一声,也摆上虚伪的笑,说:"当然可以,妹妹哪的话,哎~妹妹的发簪好漂亮啊,色泽莹润,一看就是好东西,妹妹今天画的妆也很适合你,把你衬得越发娇柔了,让人一看就想疼惜,瞧瞧瞧瞧~桃红色的腮红真是恰到好处啊,这大冷天的别人都冻得脸色发青了,妹妹这还红润着呢..."
夏景澜张口就说起来没完了,不是要聊天吗?姐就奉陪了,你虚伪,姐也会。
安若清被她夸得险些目瞪口呆,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坐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的说:"夏姐姐果然好口才,不过我今天来是有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话?"终于不再装柔弱也不再兜圈子了,不过,夏景澜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配不上一川哥哥,最好赶紧在他面前消失,而且,我们已经有了婚约。"安若清忽然凌厉了语气,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柔弱的影子?瞎子都不会看错。
"一川哥哥..."夏景澜半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眉间的朱砂给她添了丝风情妩媚:"我配不上他你就能配上?"
"至少我还是完璧之身,至少...我没嫁过人。"安若清看着夏景澜的眼睛里多了丝不屑和鄙夷。
而这简短的两句话,却顿时让夏景澜的心跳漏了两拍,仔细一想又怕她是在诓自己,所以尽管心里已经惊涛骇浪,面上仍维持着先前的姿态,不动声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安若清得意一笑:"夏姐姐自己不清楚吗?或者...夏姐姐更喜欢我称你一声——离妃娘娘?"
最后几个字,她是凑到夏景澜的耳边说的,而且一字一顿。
夏景澜身体顿时僵住,再也不能装做若无其事,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夏景澜,这是女人之间的战场,你不能乱,更不能输,即使被她抓住了把柄也不能输了气势。
"怎么,这么快夏姐姐就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了?"安若清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要收,仍得意的想要刺激夏景澜。
"自是不会忘,"夏景澜重新露出笑容,挑衅道:"不过,我配不配得上安一川,不是你说了算的,他若真心爱我,便不会在意我的过去。"
"你..."安若清猛地站起身,无疑,夏景澜刚才那句话,正踩中了她的痛脚,不然她也不会来这里挑衅了,她气的手指轻颤,指着夏景澜骂道:"你这女人简直恬不知耻,二嫁已经不守妇道了,居然还妄想嫁给一川哥哥,你除了有些姿色,还有什么?你能帮一川哥哥报仇吗?!"
说着,她似乎又找回了先前的得意,不屑的笑了起来,一川哥哥一定会报仇的,报仇就要和父王借兵,所以,最后他还是会娶她。
"报仇?他有什么仇?"夏景澜自动忽略掉前面骂她的话,抓住了最后的两个重点字。
"呀!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吗?"安若清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眼睛里却是满满的讥讽:"看来你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嘛,不然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你?"
夏景澜顿时黑了脸,这个,是她的痛脚,心底某个声音也问着自己: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却什么都不告诉你?还是说他还不够喜欢你?
看着夏景澜沉下的脸和眼眸里的痛苦挣扎,安若清觉得心情无比舒畅,目的达到了,她拿起披风走至门口,想了想又转身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晓得你的身份的吗?"
夏景澜仿佛没听到一般,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
安若清不厌其烦的又走过来,俯身看着夏景澜的神色,清晰的道:"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然后,扬起胜利的笑容,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而夏景澜却一直保持着半倚着软榻的姿势,半天没动一动。
安一川,是我夏景澜不可信,还是我只是你闲暇时用来戏耍的一颗棋子?
你的事,我不是从别人口中打听,就是被你闷在鼓里,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此时忙着做的事时什么?
这一天,夏景澜都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甚至一夜没睡,眼睁睁的看着天从浓墨般的黑到天际微亮。
又躺了一阵子,她起身收拾完,就想往秦清浅那里走去,可刚一起身,胃里竟一阵翻搅,她赶紧跑到门外,俯身在雪地里一阵呕吐,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两下就只剩干呕了。
侍女赶紧给她端了杯水,见她吐得浑身虚软,就将她小心的扶进屋里,要去给她请大夫。
夏景澜制止了她,说自己就是大夫,只是昨天吃坏了肚子,肠胃不适了,略微休息调养一下就好。
那侍女见她天天看医书,也就信了她的话,将她安置在软榻上躺下以后,走了出去。
夏景澜躺在软榻上,一手伸进衣服里,轻抚着平坦的小腹,闭上眼苦涩的想着:一次就中,上辈子该买彩票的,可是,现在难以抉择的是,我该不该要你呢,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