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和采取逐次抵抗的战术,是心怀恐惧还是后发制人?
若是心怀恐惧,这般持续冲击会导致全局糜烂,还是他的奋起反击?
若是后发制人,他的预备队在哪里?会在哪个阶段实施反击?
弟兄们贯彻了今早军议定下的作战决心,实现了持续而坚决的突破,但也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到半个时辰,就伤亡了七百多兄弟,先后还有六个百夫长阵亡,就连千夫长**都受了重伤。在杨炯看来,每前进一步,每击破一个方阵,都是兄弟们用人命填出来的。
突破的代价如此之大,获得的战果更显珍贵,这给了杨炯很大的心理压力。在杨炯看来,今早定下的战术是正确的,已经奠定了一定的优势,把虎头山的一线生机变成了两线。接下来,就是如何扩大优势,锁定胜局的事——这便是压在杨炯身上的千钧重担!
因为,所有的优势都是兄弟们用性命和信任换来的!
眼睛盯着前方的战事,杨炯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反复揣测着袁明和的想法。
在军事领域上,有一个术语,叫战场迷雾。特别是在这种冷兵器时代,情报侦察手段落后,很难掌握对手的作战企图,战术安排,以及力量编配。战场迷雾笼罩之下,指挥官很难有参考的依据,导致很难定下科学的战斗决心。
因为事关重大,杨炯不得不在心里反复揣测,反复推演每一种可能性,以及这种可能性会导致的战术影响。这个过程是艰辛而繁琐的,而且需要非常细腻的心思。在后世,这项工作已经交给电脑去进行兵棋推演了。
琢磨了好一会,杨炯心里抓到了一条主线,也依稀定下了决心。不管袁明和怎么想,今日虎头山只能以攻代守,因为总体实力居于劣势。不管袁明和反不反击,虎头山都只能冲击到底,因为一旦没了必胜信念和死战决心,必然是强弩之末后的惊天逆转。
杨炯在心里冷笑了一番,而且笑的是自己!
既然都成了虎山贼,哪里还有什么可以瞻前顾后的资本!既然都定下了决战的决心,投入了全部的本钱,那么,那么就梭哈吧!
“让亲兵队顶上去!”
发布完这条命令,杨炯伸手从亲兵那里要过自己的头盔,认认真真紧固好。见大当家做出这个动作,一旁伺立的郭重立即吆喝起来,把挑选出来的亲兵编成了一个方阵。杨炯扫了一眼,嗯,还行,没有脸色发白的,没有喉结蠕动的,没有手脚颤抖的。
突然,一个标志性的大鼻子进入杨炯的视线。
“陈龙?是你?”手下兄弟太多,杨炯只能隐约有点印象。
“是的,我就是陈龙!大当家还记得我哩!”见传说中的大当家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陈龙激动得语无伦次。
杨炯大步走向陈龙,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问道,“陈龙,跟我去冲阵,怕不怕?”
“不怕!就想跟着大当家劈死这帮官**日的!”陈龙挺起胸脯,用尽全身气力回答大当家的问话。
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标志性的大鼻子上,这次杨炯没再说啥,只是用力拍了拍陈龙的肩膀。
好吧,你是大鼻子,应该带有打不死的主角光环吧!
……
“狗日的!这帮虎山贼怎么就是打不死,打不怕?!”袁明和坐在马上,紧紧拽着缰绳,嘴里喃喃念叨着。
今早以接战,虎山贼便疯了一般,一波波,连续性发起突击,就像决堤的洪水,肆虐为祸。即便定下了原地抗击,依阵阻击的策略,可还是没有让战局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这帮虎山贼一往无前,前仆后继,愣是击溃了一个又一个方阵。
最让袁明和伤心的是,原本今天计划让左千户所打头阵,所以左千户所的队伍排在最前面。谁想,一直在衡州卫内部以敢打善战著称的左千户所,却如此经不住虎山贼的发力突击,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连溃七阵。
莫非,善攻的左千户所不善守?袁指挥使既焦虑又疑惑。
战事激烈,虎山贼的冲杀极度嚣张,呐喊震天,怪异的牛角号也不断凑着热闹。袁明和越看越心惊,自己带着朝廷官军出来剿匪,但眼下这个架势,却是虎山贼在剿官军哩!虽是酷暑难耐,但袁指挥使一个劲冒冷汗,拽着缰绳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流年不利哩!怎么就冒出这么一个灾星!早知如此,哪怕秦府千金再漂亮,我也不会为了娶个儿媳妇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呀!
袁明和心里后悔不已,隐隐约约打起了退堂鼓。但多年的行伍生涯,让袁明和明白,即便是战局不利,也不能轻言放弃,更不能轻易后撤,否则,很容易动摇军心士气,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关键时刻,更需要主将的决心意志和率先垂范。
袁明和压抑着悔意,大胆驱马向前,距离接战的方阵四五十步才停下。不仅自己向前,他还让亲兵去传令,让右千户所马上派人增援,好让苦战的左千户所喘口气。
看到指挥使的将旗前移,官军本来有些动摇的军心又稳定了下来。
将不惜命,士不贪生!既然指挥使都上来了,不少官军便认命了。只得咬牙苦撑,希望能扭转战局,实在不行,那就把性命交代在这里吧!
不过,越是靠近前线,袁明和越是心惊。接战的官军阵列已经非常单薄了,而虎山贼的冲击却是依旧凌厉凶狠。
忽然,虎山贼的后阵传来喧嚣震天的欢呼,“大当家!”
“大当家上来了!”
“大当家冲阵了!”
“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接着,对阵的虎山贼若痴若狂,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开始了更大力度,更为坚决的突击。袁明和看到,一个虎山贼刀盾手,刚刚被面前的官军砍倒,马上就冲过来一个双手持着长柄大斧,长着个硕大鼻子的年轻后生,借着冲锋的劲头,跳将起来,斧头狠狠劈向面前的官军。所幸,这名官军也有准备,斜举大刀格向大斧,不过根本就挡不住。大斧轻易便劈断了大刀,又轻易劈开了头盔和头颅,白的、红的瞬间便了流出来。
袁明和见了,心神震撼!
杨炯手持双斧,带着挑选出来的亲兵,一头扎进了接战面。凭着身高手长的优势,再加上斧头又大又沉,杨炯很多时候都不顾盾牌的格挡,照着官军的头盔就是一斧头劈过去。妥妥的,一击而中,斧到头裂。
突然间,一个官军斜劈着大刀偷袭,杨炯斜眼一瞥,一脚就踹了过去。刀锋还未挨到杨炯的盔甲,这名官军便飞了出去,还撞倒了另外几名官军。杨炯也不管战果如何,继续挥斧向前劈砍,面前的官军反应很快,迅疾用盾牌迎上虎头。顿时,木屑飞溅,盾牌一分为二,斧头却余势不减,锋利的斧刃切菜一般剥开了官军的胸膛,给斧头又增添了一抹猩红。
杨炯率先把官军的方阵杀了个对穿,跟着的亲兵也是神勇难当,官军的方阵随即崩溃。面前压力一空,杨炯用手背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水,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杀!”说完,一马当先杀向官军的另一个方阵。
“大鹏鸟,那个狗日的,增援的人呢?怎么还没来?!”袁明和扭头瞪向身旁的亲兵,厉声喝问。
“指挥使!王千户刚才接令的时候,是说马上就来!”亲兵下意识勒了一下缰绳,生怕靠近暴怒中的指挥使,带来无妄之灾。
袁明和越来越急,厉声狂呼,“弟兄们,给我杀!给我顶住!去,赶紧让大鹏鸟顶上来!”一边嘶吼,一边纵马在战阵间巡视。
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将旗,簇拥着一帮亲兵,杨炯立马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就是衡州卫指挥使袁明和。连日苦战,却只闻名不曾见面。如此战局之下,还敢驱马到一线巡阵,不说是善战的将领,但至少是当得起敢战二字。
好吧,身陨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武夫的宿命与荣耀。杨炯放慢了脚步,开始估算与袁明和之间的距离。嗯,二十多步的样子,刚刚好!
杨炯带着怜悯和尊重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正在怒吼指挥的袁明和,右脚后撤半步,扭腰送胯,斜着用力抡出右手的斧头。扔出一个,迅速又将左手斧头换到右手,使出全身力气给抡了出去。只见,雪亮的斧头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线,准确指向袁明和的颈部。
锋利的斧刃瞬间便划破了颈动脉,又轻易切断了颈椎。
只见,衡州卫袁指挥使的头颅飞了出去,官军再也听不到他的命令和嘶吼了。
接着,又见一道银光划过旗杆。将旗瞬间倒下。
这一幕,官军后阵的不少军士都看到了。大伙先是惊愕,简直不敢相信所见,等反应过来后,转身、拔腿就跑。刚才,还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方阵,瞬间崩溃。
“败了,败了,快逃呀!”
“指挥使阵亡了!指挥使阵亡了!”
“虎山贼来了!虎山贼来了!”
远远望去,官军已然全军崩溃,既没有阵势,更没有秩序,只知道拼命后逃。官道上,到处是丢弃的盔甲和兵器,到处是奔亡的败兵和溃卒。追击的虎山军也散开了队形,紧跟不舍,不时从背后砍杀落下的官军。
杨炯没再往前冲杀,而是原地停下,对亲兵说道,“让兄弟们大喊,喊起来——原地投降!降不者杀!”
渐渐的,“原地投降!降不者杀!”的喊声越来越大!
又过来一会,慢慢的,“大当家!大当家!”的喊声逐渐响起,渐渐变大,直至声震原野。
杨炯摘下了头盔,长发披散,一身血水,貌若杀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