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日,衡州城传来了虎山军已攻取永州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仅官府大肆宣扬虎山军的威名,就连很多百姓也都奔走相告。出征的士卒和民壮,本就是衡州人士,如今,衡州的势力拿下了永州,这让他们也觉得有荣与焉。更何况,杨大呆子,不,杨大当家还曾是衡州城里,地地道道一枚小屠夫哩!
一些妇人或小娘也趁机回忆讲述,当日在小杨屠夫那里买肉的往事,引得听众兴趣连连。言语间,啧啧称奇之余,也不乏惋惜。当日,怎么就没再多调戏取笑一番,如今再没机会了。
一些妇人和小娘甚至心里叹息,“早知道呆子是个人物,当初就该胆子再大点!多些话撩拨,姑娘就不信了,还有拿不下来屠夫!”
阖城大庆之际,杨府也是门庭若市,热闹喧嚣。驻防衡州大营的各个营头,营指挥使召集各个千夫长,大伙凑份子买礼品,派代表去杨府贺岁请安。衡州府各级官吏亦是如此,就连驻防附近县城的营头,也不辞来回奔波,一定要把心意表到。
初一,秦诗欢备了一份厚礼,让夫人前去杨府拜年。本来懒得应酬的杨西施,得知秦夫人过来,想了想,便让侍女过来给她补妆。
家里前来拜年的家眷实在太多,杨西施便请秦夫人到书房叙话,并让秦素素作陪。两人坐在一起,相较于杨西施的风华绝代,秦夫人自是逊色不少,而且也要显老一些。
杨西施扫了一眼礼单,又转手交给秦素素,说道,“夫人客气了!我们两家,已结秦晋之好,不必见外!”说到这里,扭头对秦素素叮嘱道,“夫人一片心意,素素你可是要知道。回头,这些东西,你让下人搬到你房间。”
秦素素眼圈微红,屈身应是。
秦夫人见状,忙道,“这可使不得。这些,都是我家老爷置办的,大多是些滋补养身的东西。素素这个年龄,可是用不着。”
杨西施笑道,“秦知府如今赋闲在家,得享天伦之乐,想必很惬意吧?”
秦夫人脸色一黯,旋即如常,答道,“我是妇道人家,只要平安团聚就好。不过,我家老爷却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整天就待在书房里忙着看书。我都劝解过,这都不当官了,看书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再收一房小妾哩,也好给秦家再开枝散叶。”
说完,两人都是掩嘴嬉笑。
不过,杨西施嬉笑之余,却是美目泛彩。这秦诗欢置办了重礼,又派夫人亲自过来拜年,想必是有想法的。刚才秦夫人说的,也是话里有话。
秦杨两家,虽不以亲家相称,但毕竟有了联姻的关系,所以,杨西施也没有拿大,而是一直陪着秦夫人叙话,还专门置办了一桌好菜,设宴款待了。
……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秦夫人回到秦府,却意外发现,自家郎君在大堂烤火品茗。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自家郎君特意在等着自己,想尽快知道今日去杨府拜年的情况。
秦夫人颇为心疼地说道,“天这么冷,厅堂太大,烤火也暖不起来。老爷,你还不如在书房里。”
秦诗欢听了,苦笑回道,“这是咱们第一次去杨家。素素过得怎么样?那杨炯,现在永州如何了?我这不都是关心则乱么!”
秦夫人听了,回道,“今日去杨家,杨西施一直陪着叙话,素素也在一旁。”
秦诗欢听到这话,心才放下一些,微微点了点头,“现如今,我赋闲在家,算是斯文扫地,一朝沦落。杨西施能一直陪着,倒是有几分情分,抑或其人世事通达,并不势利浅薄。不管怎么说,总归不算太糟糕。”
见自家郎君说辞如此伤感失落,秦夫人眼圈蓦地一红,鼻子有些酸涩,顿了一会,轻声细语劝解道,“世事难料,命运沉浮,非人力所能把握。老爷,你有经世之志,纵然一时不顺,也会再度起复的。不是在京师,还有一帮同年,还有座师么?”
秦诗欢听了,再度苦笑,摇头又道,“衡州城失,桂王被囚,至今将近半年了,武昌何曾有过动作?就是京师,如今心思估计都放在辽东。唉,时局如此,复有何言?”
秦夫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秦诗欢又问道,“那小子,杨炯,如今在永州如何?可有切实消息?”
秦夫人回想了一下,说道,“据杨西施说,永州城是在年前的几天打下来的。不过,倒不是真正打下来的,而是劝降的。”
秦诗欢一脸惊疑,复问道,“劝降?劝降就把永州城给取下了?”
秦夫人回道,“是这样的。那虎山军,先是屯兵城下,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四处寻找永州卫的踪迹。找到了永州卫后,野战一举击败了永州卫,再挟胜仗之威,一举迫降了永州城。”
秦诗欢听了,久久不做声,最后,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唉!当初,我的确看走眼了!没想到,咱们府上一个小小护院,竟是如此一个人物哩!”
秦夫人听了,莞尔一笑,“没事!再怎么是个人物,不还是在咱们家当过护院么?还有,就是现在,也是咱们家的姑爷呀!”
“越是人物,越好。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秦诗欢听了,也笑了笑,没再啃声,而是看向门外已经漆黑的夜空,眼神幽远。
许久,秦诗欢冒出了一句,“若是那小子,能够打下岭南,素素这一世的富贵,大抵上就有了着落。”
……
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听着呼啸的风响,芝娘有些后悔。本来,前些日子,她有过打算,前往永州去见见杨炯。自打杨炯进剿苗疆后,芝娘就再没见着过他了。
一个忙着带兵打仗,一个忙着采买各种违禁管制物资,难得两人都在同一地方。这几个月以来,芝娘几次前往岭南,与各路豪强富商联络。上回装扮衡州大营中军帐的那张虎皮,就是在广州府采买物资路上相中的。
年前的腊月下旬,芝娘刚从广东返回衡州,就听说虎山军出征攻打永州。本想追将上去,却奈何还有不少的事情要交待和处理,芝娘只得守在衡州不得动弹。虽然不能前往永州,芝娘却也心系战事,时常派下人前往杨府走动,打探永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自打盘出潇湘楼之后,芝娘便全身心投入到虎头山的事业中去了,目前更是垄断了虎山军绝大部分物资的采买。现在,往来交易的金额实在太大,芝娘很多时候,都懒得管银子了,直接记账本,银子还是放在衡州大营的库房里。在需要付款给某个富商的时候,便直接写个条子,叫大鹏鸟派士卒押运银两,前去交付货款。
时下,不少士卒都戏言:芝娘一批条子,度支使就得跑断腿!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事,王鹏面上看似委屈辛苦,其实在心里乐开了花。为啥?作为虎山军的度支使,王鹏虽然管着银库,经手的银子也是成千上万,但那都是有账可查的,大当家屠夫的名声在外,他完全不敢,也没法乱来。但芝娘的这些代付款业务,不敢说要收取手续费,但经商的,有哪有是不会来事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辛苦费意味的回扣吧!每次可都是上万两银子的交易,啧啧!
相较于潇湘楼的经营生活,芝娘对当下的生活很满意。不用逢迎巴结,不用看人脸色,而且,经手的银两更是十倍千倍,赚的当然也是十倍千倍了。不过,芝娘当下已经对银子不怎么上心了,她上心的是如何堂堂正正进杨府!
她忙里忙外,她操碎了心,看着虎头山从一群乌合之众,到说要打下永州就能打下永州,看着杨炯从一个山贼小头目,到搅动湖广威震潇湘的一方势力,她就是要和杨炯一起分享收获的喜悦!
所以,进杨府大门,成为杨家名正言顺的主妇,才是芝娘的终极追求。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取决于杨西施。芝娘对杨炯很了解,更不想让他为难。如果杨西施从中阻挠,一切都会艰难。
如何打动杨西施,这是一个问题。芝娘思索良久,决定送礼!
送礼,是门学问。关系不到,契机不合,想送也送不出去。与大多数世事一样,即便是送礼,也都是需要资格与资本的。
更何况,芝娘与杨西施的关系,既有同门的渊源,又有过合作的经历,但恰恰这些因素,也是芝娘想进杨家大门的巨大障碍和鸿沟。
唉!
芝娘抚了抚脸颊,还好,紧致而又滑腻,虽然和小娘没法比,但绝对能见人。琢磨良久,芝娘想到了王鹏。嗯,就这只大鹏鸟了!
送礼送轻了,心意表达不了。话说不清楚,送礼的意图表达不准确,效果大打折扣。王鹏心思玲珑,能说会道,应该能胜任。
至于,他会不会答应?不存在的!每次让他代办货款交付,回扣没少拿吧!哼,哼!
那准备哪些礼物?得站在收礼的角度想。
辽东的野山参。好,养生!
南海的大珍珠。好,养颜!
一匣子的金叶子。好,打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