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姨娘。”
冯念雅一一行礼问好,刚起身却一个不甚险些仰倒。小丫鬟伶俐地一个上前,才将她拉了起来。
“快坐下,快坐下。你去找个大夫来。”
冯太太匆忙上前将她从丫鬟手里扶了过来,接着往床边走去。小丫鬟得了话,立刻跑了出去。
“让母亲担心了。这几日时常如此,不必过于忧虑。”
冯念雅歉意地笑了笑,又反手扶住了冯太太。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坐下,这才开始别的话题。
两位妇人说了些体己的宽慰话,大夫便来了。
那粗糙如柴木的手指搭上了冯念雅的手腕,不消片刻便满面笑意地开始贺喜。
“两位太太,这是喜脉啊。只是少夫人近日忧思深重,加上这营养不良,故而时常晕眩。老夫调些药,只是,这药终归不能治本。还请太太少夫人留神才是。”
那老中医说得诚恳,冯太太也便安了心。挥了挥手,身边的丫鬟婆子给了打赏将老中医送了出去。
“你也听见了,这是喜事。且不论念良是否能,只是为了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就得上几分心才行。想吃些什么都与我说,府里没有的也不打紧。”
冯府的人因着此事倒是喜庆了许多,天边的阴郁之色也消淡了许多。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只是冯念良依旧不知去向。
之后的日子,冯府的人对大少爷的印象也越来越浅。
冯念雅也沉浸在怀宝宝的喜悦之中,每日摸着自己的肚子哼着小调,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看着面前的簪子一看就是一下午。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只是,冯念雅没有等到那日。
那天刚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的雪堆了一层又一层,天还阴沉沉的,她便起身想要去院子里走走。
但院子里积雪深厚,她一个不留神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额头碰出了血,肚子也开始剧痛。
那夜,冯府的灯火亮到了后半夜,却终是没有留下这个孩子。
天光乍现,冯念雅躺在床上双眸无神地仅仅盯着床顶。冯太太坐在窗前,看着那朦胧的月色双眸间洒满了忧郁。二姨娘坐在外间,守着一只血色的包袱,面色呆滞。
冯府刚刚泛着光亮的天又黑了下来。
又是一场大雪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院里的草木皆变了颜色。
“哥哥,你去了哪里?”
冯念雅看着那床顶,有些出神。眼前的床顶似乎变了颜色,白茫茫一片似乎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影,那笑声琅琅,书声阵阵,让她有些神往。
“哥哥,是你吗?”
冯念雅又往前走了几步,那身影渐渐清晰了许多。
“哥哥,哥哥。”
“念雅,快来。”
“哥哥,哥哥,你慢些。等等念雅,等等我。”
冯念雅笑着跟了过去,眼前的白雾越来越浓,身旁的景色开始清晰起来。
“哥哥,哥哥。”
“这是怎么了?大夫,大夫!”
冯太太听见床上传来了声声呼唤,慌忙起身往床边赶去。
二姨娘也匆匆地赶了进来,只是赶到床边时,床上的人已经神志不清。
床上的冯念雅双目失神,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摸,口里不停地喊着哥哥。
大夫马不停蹄地赶了来,却还是赶不上冯念雅的脚步。
“我就这样死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附身在这小书斋里。我也不记得为何会在这书斋之中了。”
雅致笑了笑,倒掉了茶杯里凉透的茶。
“那这些日子在府里发生的事情,你也一概不知?”
辰星不由得瞪大了双眸。
“确实不是我。我也不会那么无聊。”
雅致笑着开口,笑容间隐约透出些忧郁。
景行轻轻抿了口茶,这才放下了茶杯。
“你还在找那日消失的冯念良。”
“是啊,我还要找我哥哥呢。”
雅致笑了笑,看向了景行,“冷了的茶,就别喝了。”
“这茶倒了多浪费。”
景行说着又喝了两口。
雅致看了看辰星和江无宁,而后噗嗤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辰星愣了愣神,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身装扮是要来驱邪吗?”
“我吗?”江无宁拎了拎自己的袖子,继续道,“这不是听说这府里少爷性格别致吗,就找了这么一身。”
“与你倒是相配。”
雅致笑着点头。
“哎!小心!”
辰星刚想端茶却中途碰到了景行的胳膊,这一下倒是把茶水打翻了。茶水四溅,其中也有不少湿了雅致的白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这。”
“啊!我、我的衣服!啊!”
雅致却忽的大声叫嚷了起来,面色忽的黑了一半,是真的黑了一半。
“你、的脸。我。”
辰星被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住了,又看见了那半张黑红的脸,整个人都失了主意。
“你只说你俩情意深长,却不言其中尴尬坎坷,不知你那九泉之下的相公可否会介意?”
景行不急不慢地将手边的茶杯整理了一番,这才看向面色黑了一半的雅致。
雅致再一次笑了起来,笑声却不如之前清脆,多了几分诡异。辰星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她搓了搓胳膊,后背有些冒汗。
“小姐,你。哎,你们是谁?”
院子外面飞进来一摸深蓝的影子,待他飞进了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辰星看着眼前的一幕忘了周身的冷汗。
“你是?”
江无宁皱了皱眉看向了来人。
“我没事。”
那狼狈的雅致神智倏然恢复,脸又变了回去。
江无宁揉了揉眼,确认面前的一切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让他们自己解释吧。”
“小姐,来。”
那男人拉起了坐在地上的雅致,一众人又坐回了凳子上。
“我姓冯,是这府里的管家。当年也是看着小姐和少爷成亲的。只是后来……”
风管家看了看一侧的雅致这才继续。
婚后的日子一切平淡如水,冯少爷与妻子的相处时间却大大减少。每次出去做生意他总是要一去小半个月,一年出去个几次,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就不过几个月了。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冯少爷在家的日子便更少了。在外面谈生意总是难免会遇到些红颜知己。
其中,与冯少爷关系最好的就是一个名叫红盈的姑娘。这姑娘与自小养在深宅之中的冯念雅完全不同,喜好舞刀弄墨,可以说是个豪迈的女子。
冯少爷第一次遇见如此女子,心里自然欢喜。加上这姑娘偶尔也女扮男装跟随他身后,这让他更是欣喜。
这一来二去的久了,冯少爷干脆在外面置了一座宅子,每次出去做生意都能在宅子里停留几日
。
不过,事情总是会有疏漏的时候。冯管家在一次出门做生意途中察觉了此事,他犹豫再三还是告知了冯念雅。
冯念雅虽然不适,却还是出于礼节与冯念良商议将人娶回来。
倒是冯念良不乐意了,若是将人娶回来,红盈便也只能待在府邸中了。
冯念雅虽然不满却还是不能阻止,但时间久了,冯念雅的怨念就越来越大。冯念良总是出门做生意,自己却只能待在冯府。
快过年了,冯念良却选择了去红盈处过年,这让冯念雅的怨念在那一瞬间点炸。
她生气地跑去找冯念良理论,却不想中途打了起来,一怒之下她便拎起了手边的尖刀。争执的混乱之中,冯念雅错手捅死了冯念良。鲜血撒了一地,她的衣服也被沾满鲜血。
她转身看见了呆愣的红盈,一个扬手将红盈一并杀死。冯管家半夜起身却看见悄悄出府的冯念雅,一路尾随发现了这一场命案。
冯管家安慰了一番冯念雅,便带着她回了冯府。
冯念雅终归只是个文弱的女子,这事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后遗症。
虽然冯管家时常安慰她,却还是耐不住自己的良心。直到死,她还沉浸在那段不可磨灭的记忆中。
“那,冯少爷的尸体就一直没有被找到吗?”
“没有。他们的尸体被埋了,我将他们埋在了乱葬岗。那里脏乱不已,不会有人去查找。”
冯管家笑了笑,笑容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宅子里?”
“因为愧疚。”
景行看了两个人一眼,默默地掀开了本子。
“不错。我对冯家有愧。以至死后都不得安息。我怕下地狱,便留在了这里。时间久了,也就离不开了。”
雅致看了看那处书斋所在的位置,缓缓笑了起来。
“我爱他,这里是我们两个人定情的地方,我们所有的欢乐都离不开这里。我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执念。冯管家想要守护住这处幽静,所以一并留了下来。”
“所以说,那事情到底是谁做的?”江无宁指了指院子外面,看了看两个人。
“不是我们。”
冯管家与雅致同时摇了摇头,都没有承认这件事情。
“合着我们白跑一趟。”
江无宁叹了口气,起身掸了掸衣服,准备出门。
“还有其他的鬼住在这里吗?”
辰星歪了歪头看向了一侧的景行。
“没有了。剩下的就是人的问题了。”
景行也起了身,看了看两个人转身就打算离开。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们明白。你们的罪孽不会因为你们在人间就减轻,抓你们不是我的职责,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景行说完便离开了。
辰星见景行走了立刻跟了过去。
这事就算是结束了。
三个人缓缓地走出了院子。
冯少见了三人忙上前询问事情发展态势。
“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冯少的事情了。”
“冯少,告辞了。”
江无宁笑着挥了挥手,转身与景行和辰星离开了。
三个人换了衣服出了冯府,心情大好。
“哎哟,这地方可真是麻烦。还是外头舒坦。走走走,吃点东西去。”
辰星笑着深呼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你还就不适合那种高贵的地方。”
江无宁看着前面乱跑的辰星话里多了几分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