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厉定定看着沈秋雪,眸光中同样透着关切,只是质疑与探究之意更甚,这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凌迟着沈秋雪的心,这一刻,胃里面的不适陡然散了去,她缓缓挺直了腰身,目光灼灼的迎向冷云厉,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轻嘲,反问道:“那大师兄以为我是在保护她,还是要害她?”
冷云厉一时语噎,面对沈秋雪灼热的目光,他莫名感到心虚,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睑,对于沈秋雪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明明心急如焚,偏偏出口却是些伤人的话,与其说他恼恨罪魁祸首韦子寒,还不如说他对自己更失望一些。
再抬眼,只见沈秋雪目光淬毒的盯着他身侧,冷云厉的余光随着她,扫了一瞬那青色的裙摆,心头微沉,顿时涌出许多无奈。
“你身边站着的究竟是谁,你可看清楚了?”沈秋雪抬起无力的手,指向冷月瑶,平静的声音淡漠而疏离。
她彻底失望了,如果不是对冷府之事有一定的了解,她可能会误以为冷云厉对冷云汐有畸恋,但是……不是,是以,她才更加绝望。
吞了毒丸,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她与冷云厉之间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师兄妹的情谊在,她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关心,而是质疑,仲夏的天气,她竟如置三九寒天,全身冰冷,冰冷得连颤抖都弱近于无。
她的眸光渐趋平静,眸底如千年古潭般冰冷幽寂,这一次她眼中盛满的不再是怒火,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冷云厉全身蓦然一凉,手指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手中紧握的剑都几欲掉落,第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见冷云厉沉默不语,沈秋雪的心沉入了谷底。
“赵叔——”
沈秋雪的声音不大不小,她知道赵飞龙就在不远处,从看到飞镖的那一刻,她就知晓父亲暗中派了人保护她,这人正是天一门长老赵飞龙,最疼爱她的长辈之一。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闪身而至,沈秋雪口中的赵叔便是来人了,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一脸怒容的瞪视着冷云厉。
“赵叔,我们走!”沈秋雪敛下眼睑,不再看冷云厉。
“小师妹——”冷云厉眸中闪过一抹痛色,疾呼道。
冷云汐是个什么性子,冷云厉心里清楚,故而一直未敢在她面前提及沈秋雪,如今放任她们二人相见,他以为冷云汐现在明事知理了,两人接触后不会有太大冲突,没想到他还是错了,他试想过无数次这种局面,真正面临时,仍旧措手不及,刺骨锥心。
韦子寒给沈秋雪喂的黑丸,尚不知是何毒药,但想来,即便不会令她立时丧命,也不会容她喘息太久,如此想着,心里越发着急。
沈秋雪没有理会,毅然转身踏步而去,再停一刻,她担心自己会心软,再次卑微妥协。
即便冷云厉对冷云汐再疼爱,那也是兄妹之情,她不认为这是横亘在她与冷云厉之间的障碍,然而两人走到了这步田地,兴许是错在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在冷云厉心中,怕只当她是个调皮顽劣的小师妹,他可以疼她,照顾她,唯独……不爱她,从始至终,压根与冷云汐无关,只是因为不爱,所以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信手拈来,当作理由,亦或借口。
想通这一点,沈秋雪直觉心如刀割……
“雪儿——”看到沈秋雪决绝的背影,冷云厉脱口喊了出声。
沈秋雪脚步微顿,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是愧疚,还是怜悯?
笑意中隐现泪光,如同朝露盈落在枯败的花叶上,讽刺而悲凉,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与狼狈,果然是生死之际辨真情!
胸口蓦然一痛,一口热血喷薄而出,沈秋雪怔怔望着地上斑驳的血迹,传向四肢百骸的疼痛陡然变得麻木,周围倏然安静了下来,只剩脑中嗡嗡作响,双腿乏力,摇摇欲坠。
“雪丫头——”赵飞龙急忙扶住沈秋雪,眼中的焦急与心疼彻底淹没了愤怒。
沈秋雪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生无子,在心里早就把沈秋雪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次出门,沈秋雪坚持不让人陪同,他与掌教合计之后,便暗中一路随行,护其周全,今天这个事发生得比较突然,虽说是意外,但沈秋雪遭遇算计,却是个事实,在他的保护下发生这种事,他如何能不自责,偏冷云厉还为个陌生女人来刺激身体状况不明的沈秋雪,这一刻,赵飞龙只觉怒火中烧,恨不得出手教训,但出门前掌教一再叮嘱他,不得插手这两人之间的事,所以他也只能咬牙隐忍,不过,这个事他还是会如实传回,起码要让门中知悉。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沈秋雪吃下的那颗黑丸是什么毒物,以便对症下药,正暗自思忖着,赵飞龙手中陡然一沉。
“雪儿——”
冷云厉的脸色大变,当即收剑入鞘,沉重的双腿似是挣开了束缚,终于迈开,几步走到了沈秋雪的身前,想将她揽入怀中,却未想到沈秋雪决绝如斯,愣是从晕厥中撑出了几分清醒,将他推开,以至于他双手空空,明明伸手可及,手指却艰涩得再难伸出半分。
“师兄永远是师兄……”沈秋雪全身无处不痛,却强撑着几分清醒,幽幽出声,心里明明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出口的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全身发寒。
冷云厉闻言,眸底沉淀出一抹难言的悲伤,唇瓣翕动了一瞬,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见状,沈秋雪的眸色更灰暗了些,她父亲曾经说过,冷云厉面冷心热,只要她持之以恒,终有打动他的一天,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为来冷府见他家人,她缠了他近一年的时间,他一直未曾松口,直到这次……她以为他接受了她,满心欢喜,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