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子的册立,朝中大臣多年来递的折子不知道被压下了多少,上面累积的灰尘怕就有丈许高了,以至于谁都没想到世宗会在今日早朝,直接以雷霆之势强势之姿,定下了诸皇子的命运,之前一点风雨欲来的势头都没有,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即便半数以上的朝臣都不甚甘心,但世宗占了先机,谁敢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抗旨不遵?是以,早朝上的氛围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沉默之后,皇上英明四个字响彻了宣政殿内外,漫延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清心殿,金箔雕龙的玉晶盘中堆砌的冰块缭绕着丝丝白雾,顺着窗外徐来的阵阵微风,带来些许清凉,长孙无极正伏在书案上批阅着奏折,专注而认真。
不得不说,长孙无极虽已年迈,但浓眉如出鞘利剑,墨瞳炯炯有神,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卓越风姿,也难怪一众儿女们皆是不凡之姿。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为使四境太平,国泰民安,长孙无极对朝政之事,向来躬身亲办,毫不懈怠,将国库扭亏为盈,取财有道,不压榨百姓,减免各种苛捐杂税,做出了不少关乎国计民生的大功绩,即便他这皇位被争议多年,但也渐渐被颂扬声所取代。
此时,看着手中堆叠的几份奏折,长孙无极眉头紧拢,眸光中带着几分不耐与焦灼。
淮阳水患平定不久,百姓刚被安抚好,淮阳王白辰伯及城司等地方官吏,又齐齐上递了几份折子,说是水患之后陡生疫情,从感染到死亡不过数天的功夫,十分迅疾,如今死亡人数已达数百,蔓延势头迅猛,来不及上报,便先紧闭城门,做了封城处理,暂将疫情外扩的势头给控制下来,可城备军人数有限,无法将感染百姓尽数找出隔离,城内尚封着近十万百姓,虽未尽数感染,但已人心惶惶,医护人数和能力皆有限,短时间内无法研制出有效的药方,物资粮食药材又十分缺乏,若无支援,时间一久,恐生暴乱,希望朝廷能尽快支援。
合上折子,长孙无极收起烦闷的情绪,抬眼扫向了站在下方他的四个各有千秋的儿子,一个个神采非凡,丰神俊朗,长孙无极打量着,眸底阴晴不定。
长孙信似乎还没从被立为太子的喜讯中醒来,脸上看似平静,却压抑不住眉眼间的喜色,在他身侧的长孙皓,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和小心,很是规矩的垂首静立着。
长孙逸两边不靠,孤立于正中央,身着一袭白色的神兽锦衣,面若冠玉,温文尔雅,长身而立,颇具风骨,对这个儿子,他是满意的,从小到大,不仅没给他惹出过什么乱子,这翩翩玉公子的形象,更是给皇室添了几分荣光。
令他最头疼的无非是眼前独依一隅的小儿子长孙睨,即便是站在他面前都没个正形,他不相信能让恶魔岭那些大恶人闻风丧胆的这么一个人,平日就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般玩世不恭的慵懒劲如何能够驭下?他……就是故意的。
长孙无极心思微动,眸光沾染上一丝怒意,但不得不说,这个儿子与生俱来的风姿,无与伦比的才能,低调而耀眼的成就,无一不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震惊,欣慰,甚至嫉妒……
绛色衣袍,明明火热而灼目,却偏让他穿出了孤冷离世的风华,眉眼间隐带着冷冽的轻蔑笑意,竟恰到好处的给他添了丝风流韵味,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长孙无极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是用无声的方式在告诉他,他压根不屑太子之位,甚至皇位,他不明白为什么,用了这么多年,他始终没能弄明白。
长孙无极皱了皱眉,收起打量,清咳了一声,立于一侧的桂之,急忙凑到跟前为长孙无极重新换了盏新茶,见他端了茶盏,桂之这才松了口气,用袖头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长孙无极微抿了一口香茗,润了润喉咙后,终于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朕的决定,皇儿们可有异议?”
都已经成定局了,谁敢有异议,莫不是翅膀硬了,想与宝刀未老的九五之尊硬撼?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众口一词,除却长孙睨,不过他淡漠的瞟了长孙无极一眼,也勉强算是表了态。
长孙无极也不欲在此时与他较真置气,回凝了他一眼,便沉声道:“若是出自真心,自然是……最好!”
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毫无芥蒂,至少在他面前没有造次,这就可以了。
长孙无极将目光转向了长孙信,语气和缓道:“信儿初为太子,切不可恃宠而骄,荒废学业,争取早日习得执掌朝政的本事,来日可与朕分忧!”
“儿臣遵旨!”长孙信闻言,眸中精光一闪,霎时盈满喜色,急忙上前一步跪下证其决心,身体都因此而轻颤起来,难掩内心激动。
这点细微之处,长孙无极尽收眼底,微不可觉的蹙了一下眉头。
“行了,起来吧!”
想到折子上明呈的麻烦事,朝堂上尚未提出一个确切的解决章程,长孙无极心念急转,难得四子齐聚,何不拿出来探探他们的底蕴?
“朝堂上那些个老狐狸,平日芝麻大点儿事就叫唤得欢快,真正遇到大事需要他们决断时,又缩起头,缄默不语,没一个省心顶事的,淮阳疫情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朝议了几次,居然都拿不出个稳妥的解决章程,朝廷每年拨出那么大一批饷银,也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说到这里,长孙无极的气息顿时出现了一丝紊乱,隐隐散发出暴戾之气,只不过很快便被压制了下去,继而平静道:“如今皇儿们俱在,你们不妨说说,只当是闲话家常,无须顾忌什么!”
这话说得含蓄,若粗俗来说,这话就应该是这样的,丁点儿事就叫唤得跟死了亲娘似的,真遇上大事时,一个个又做起了缩头乌龟,一锤子都砸不出个屁来,长孙无极倒真想说得这么解气,偏他即便是气得失去理智,也不能失了帝王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