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对弯弯的月牙,竹香莫名生出倾诉的冲动。
她隐忍了太久,从未泄露过只言片语,今日是第一回。
这话似想得到对方的认同,又似在通过说服对方,而迫使自己认同。
“希望你将来不会遭遇我这样的境况!”
闻言,金尚脸上的笑意尽褪,只神色透着些难以琢磨的味道。
“即便遇上,我不会同你一般下场,想要什么东西,必须靠自己争取,只有耐心尚不够,最重要的是主动,若只等天上掉馅儿饼,那你只能饿死。”
“我配不上他!”竹香神色黯然,幽幽道。
“你一开始就这样想,那为何不劝自己放弃?未上战场就寒了胆子,你要知道,逃兵只有死路,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也许吧!”似累了,又似不想多说,竹香阖上了双眼,须臾,复又睁开,声音恢复了淡然,道:“将她们带回去吧,今后看紧些,若再落入我手中,就再无情面可讲!”
说罢,她折身回屋,执笔写下一些什么,递给了跟随而入的金尚,又给二女解去了身体的禁锢。
“我要杀了你——”夏雨一恢复自由,顿时睚眦欲裂,抬掌便奔竹香而去。
竹香静立原地未动,只冷冷盯着她。
虽只几步远,夏雨尚未靠近,便被金尚出手给拦了去。
“滚回去!”声音平平,听不出怒意。
夏雨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红了双眼,跺脚跑了出去。
夏雪凝了竹香一眼,蹙了下眉,才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房中只剩下金尚与竹香二人,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才见金尚垂眸看向手中的药方,初时只是少许疑惑,不足一息,疑惑变成了古怪的讶意。
“你确定这个是解药?”艰难问出口。
“能喝吗?”
竹香目露轻嘲,笑道:“白丁香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没听过望月砂,五灵脂嘛?哪样不能入药?我之所以写这么详细,是担心你们弄错了,因为我这儿正好没有这味药,可十二个时辰内必须喝下,否则性命堪忧!”
“可这也太恶心了!”金尚一脸嫌弃,隐隐欲呕,手中的药方似都握不住了,指尖颤颤。
麻雀的粪便而已,恶心吗?看着尚好,入药嘛,想想确实恶心!
竹香眸光闪了闪,面色淡淡道:“你们不道我是医女吗?在我眼中,药无贵贱,只论治病医人,若喜欢文雅的字眼,怕是找错人了,该找读书先生才是!”
“行吧,那我便不打扰竹香姑娘休息了,这个,多谢!”金尚话落,不待竹香应声,便逃似的冲出了门外。
只几息的功夫,外间就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干呕。
将房门关上后,竹香吃吃笑出了声,一夜好眠。
从第二日起,她的苦恼就开始了。
金尚带着夏雪和夏雨住去了礼宾馆,可当晚,他便只身找上了门。
竹香不意夏雪竟端着几分骨气,宁死也不喝下解药,以至于她存心报复的那点小心思,满十二个时辰就暴露了。
那不过是蛊毒中的败品,用来吓唬人最是不错,对身体没什么害处,不管不问,十二个时辰到了,手心上的黑线会自行消失。
金尚知晓被耍了,哪里肯依,誓要为自己的两名婢子讨个说法。
可一报还一报,来而不往,非礼也,竹香也不肯让步。
僵持到最后,金尚干脆躺去了床上,温文尔雅的玉面公子,霎时变成了泼皮无赖。
竹香气极,却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得耐着性子周旋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饿了!”金尚脸上的月牙依旧弯着,似乎有挥霍不完的脉脉情意,总叫人有种被捧至心尖的错觉。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竹香想摆出恶劣的态度对待他,都做不出来。
“礼宾馆还敢怠慢您这样的贵人?”
“朝云在这方面做得还不至招人挑剔,只这几日习惯了别院的粗茶淡饭,看到精致的饭菜,倒有些食不下咽了!”
“呵——”竹香无语的嗤笑了一声,不无讽刺道:“让您受苦了!”
“无事,也就多跑两步路而已,快做去,我都快饿死了!”
怎么没将你饿死在半路呢?
瞧他摆出一副顺杆爬的架势,竹香气得牙痒痒,恨恨道:“我可不会做饭,下药下毒倒是拿手,要不要来点儿?”
“可以来点媚毒,这个不错!”金尚说得一本正经。
没堵住他的嘴,倒羞红了自己的脸,竹香轻啐了一口,落荒而逃。
原以为一顿饭就打发了,没想到接下来他每晚必来报到,只时辰不一。
竹香若装睡,他便上房揭瓦,要么一觉醒来,他就坐在榻边,直吓得这些日子夜不敢寐。
这一日,竹香从睿王府回来,刚踏进院子便察觉到不对,走到房中才发现金尚背对门外而立,背影挺拔,却无声的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白日到来尚属头一遭,竹香微愕,待醒过神,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也能见鬼,奇了!”
“这么讨厌看到我?那长孙睨可好看?”金尚转身凝向她,眸底没有半分笑意。
含情的眉眼,褪去笑意后,竟透出慑人的光。
只那光中掩映的情绪,竹香看不透,也不想猜。
“你又发什么疯?”
“你看出我在发疯了?”
金尚逼近了几步,唇畔有笑意缓缓溢散,眸底却渐染暮色,叫竹香瞧着莫名心慌,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
金尚如何会容她退远?
几步跨上前,钳住她的双肩,令她无法躲避。
“我也觉着我疯了,明知你心里有别的男人,我还犯了魔怔。”
“难道你真对我下了毒,比媚毒还厉害百倍的毒?”似自言自语,又似问询,眸底褪去暮色,却又闪现出几分迷惘。
“你在胡说些什么?”竹香从未与男子这般靠近过,一时惊慌失措,眸光剧烈闪烁着,不敢迎视。
沉寂半晌,金尚突然低喃道:“你的病会传染!”
竹香不明所以,抬眼怔怔望向金尚,只她刚望入那片醉人的清波,潋滟的波光便若飓风般席卷而来,将她的眸光尽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