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虽不能肯定，但他心中却也有了个模糊的轮廓，而这个轮廓会在金秋宴后被勾勒清晰，对此，他有强烈的预感。

两人各有算计和打算，但在此刻，总算各获所需。

文武会考，百年盛举，朝中文武百官齐齐上阵，为空出时间准备金秋宴，时间十分紧迫，乡试已毕，再有五日便是会试，得中贡士者，再有五日便是殿试，一环扣一环，令人无从喘息，学子们有忐忑有兴奋，对吃皇粮养尊处优惯了的文武百官来讲，简直如同一场噩梦，几乎到了食不暇饱，寝不能寐的境地，连御史台的老顽固们都临时授命巡察各大考场，正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一个不漏。

文武考区分离，范围就扩大了许多，天衣卫抽调了一部分人，禁卫军全部上阵，维持各大考场秩序，神兽四营也被借调，负责云城内外安防，以至于冷云汐赶去明晖苑时扑了个空。

没有见到冷云起，冷云汐并没有停下脚步，学子武生应试，皇城戒严，街道上的宽窄巷子显得冷清了许多，撇下紫林和紫竹，她径自骑着小黑往杏林别院赶去，这回，赛华佗倒是没有出门，悠哉的在院中晒着太阳，冷云汐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翻墙而入，而是规规矩矩的将马交由小厮，经过通传，这才迈步而入。

见到赛华佗时，他正迎着树荫下的细碎阳光微眯着眼，神情颇为享受，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小日子过得这般恣意，冷云汐心底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几乎未加深想，上前便抓住他下巴上一撮稀疏的山羊胡，狠狠拽了一下，看到他从躺椅上翻身而起，疼得佝腰吸气，这才觉得解气不少，脸上顿时笑逐颜开。

“哎呦喂，你这个死丫头，这是要谋杀呀？”赛华佗一向德高望重的活神仙模样，顿时分崩离析，气急败坏的跳脚斥道。

冷云汐挑了一下眉，笑得越发欢快，嚷道：“要杀也挑有价值的，像你这种年过六旬，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我呀，还真没兴趣！”

气死人不偿命，冷云汐对某人心有怨气，对与其渊源颇深的赛华佗，自难免一并怨上。

“你……你你……”一样的毒嘴，一样的忘恩负义，但想到那位现在的状态和手段，赛华佗憋红着一张脸，愣是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贴身侍候赛华佗的小药童叫桔梗，其名取自药材，此时的他正在不远处晾晒着新鲜的药草，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只微微偏了偏头，眼角似沾染了一丝笑意，看不真切，很快，他的目光便重新回到了手头上。

气撒得差不多了，见赛华佗确实被气得不轻，冷云汐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抽出早早准备好的一张药方来，轻飘飘的扔向了赛华佗。

赛华佗一手轻捂着下巴，一手不自觉的接过飘向他的那张纸，先是简单的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缩，难以置信，再次细细打量起来，琢磨了半晌后，满目震惊，直到不小心拔下了几根银白的胡须，这才回过神来，但此时的他再没有心疼胡须的心思，松树皮般的老脸泛出奇异的光泽，紧盯着冷云汐，急急道：“这，是你写的？”

冷云汐并未答话，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小盒子，玉白青葱的手指拈着，伸到赛华佗眼前，轻轻晃了晃，赛华佗立时双眼发光，如见珍宝，伸手欲接过，却不料，冷云汐先一步将盒子攥入手心，收了回去，赛华佗一时急红了眼，恨不得与冷云汐拼命，完全忘了这东西本就是别人所有。

避开赛华佗的抢夺，冷云汐大咧咧的坐上了躺椅，双臂环枕脑后，翘着二郎腿，学着赛华佗的模样微眯起双眼，惬意不已。

“小祖宗，我错了，你要喜欢我这胡子，尽管放手拔了去！”赛华佗觍着一张老脸，忍痛咬牙道。

冷云汐闻言，瞪大不可思议的双眼，立时坐起身干呕起来。

“谁喜欢你的胡子了？我不过就是试了试它的韧劲，犯得着这般恶心我吗？”

原来不是喜欢他这胡子，还好，还好……这可是他的宝贝！

赛华佗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谄媚之色越发自然起来。

“那……这个……这个……”

“药方不是给你了吗？”冷云汐佯装不懂，抬手指了指赛华佗手上。

“我的个小祖宗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可人命关天哪！”赛华佗急得只差再度跳脚了，难为他一再大跌形象，实是他对每一张药方都珍若生命，毕竟这是济世之作，他从不自诩伟大，却是真正的看不得病人受苦。

芙蓉膏和雪莲膏是在长孙睨的全力支持下才研制出来的，本意是想投放到军中，但成本太高，连将领的供给都满足不了，更遑论兵士，无奈之下，将这个药故意透给了后宫里的贵人，这才被世宗重视到，可即便以朝云的能耐，贵重的药材仍旧搜罗不多，制出的膏药也仅够皇室自用，当然，以长孙睨的腹黑，如何可能吃亏，如今军中将领所需，皆是从皇室提供的药材中，偷摸克扣出来的，如此，将领的安危有了一定的保障，而长孙睨也省了大笔开支，更是在军中笼络了不少人心。

可这个事一直是赛华佗心中的一个结，像慢性毒药般时时啃噬着他，他是医者，在他眼里，没什么贫富贵贱之分，但现实的残酷逼得人不得不低头，即便他想为普通老百姓尽份心，但心是尽了，力却微薄。

他不是没尝试过更替药材，可心力憔悴，收效甚微，无奈，他也只得暂且放下，不过，这两年他也研制出另一种药来，可以麻痹人的知觉，却又与迷药不同，那是可以让人完全无感知的一种药，只不过，遇到了这种外伤药类似的难题，这种外伤药的主药稀有难寻，而这味取名麻药的主药是金灯花，他是在外行走无意中采买到的，根本无从得知此药盛产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