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睨扫了一眼,语气淡漠道:“若是道谢,就不必了!”
赵裕闻言,立即上前‘咚’的一声脆脆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感激之情交错着诚惶诚恐,颤声道:“老奴入了王府,生死都是殿下的人,说感谢确实落了俗套,此番前来打扰殿下,却是踌躇良久,毕竟犬子能有今日,全仰仗殿下恩赐,他此番给殿下添了麻烦,殿下不仅没有怒责,反而费心成全,老奴实在羞愧!”
“你的差事办得不错,这事就不必再提了,至于他——”长孙睨眼底似有什么情绪翻搅了一瞬,不再继续看赵裕,而是将目光再次转向了湖面。
“一个女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吝啬,不过,他若管教不好,再闹出些什么……”说到这里,长孙睨没再继续,而是站起身来,懒懒的伸了一下腰,毅然抬步走出了清心亭。
难得他这位殿下没有‘嗯’的一声了事,对他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个字,但这信息量着实有些大,饶是在心中咀嚼了好半晌,才渐渐会过意来。
赵家祖上曾出过三品的大官,因犯了事,举族受了牵连,与韩方正此次的下场倒是极为相似,只是赵家没有那么走运,遭判三代不得入仕,本来轮到赵勇这里,刚好出了三代,不再受其约束,偏偏又赶上了改朝换代,像他们这种前朝重臣后裔自然不会被朝廷录用,总算上天对他们不薄,机缘巧合下,他与几个老家伙一起入了当时还是六皇子的长孙睨帐下,长孙睨是前朝小公主燕安容的儿子,在他身边栖身,对他们这些被世宗遗弃的人来说,算是最好的归宿。
赵家子嗣单薄,到他这里,已经只剩下他和赵勇父子两人了,他这个儿子看着老实,心气却是不小,跟随睿王到战场上打磨两年后,确实练就了一身本事,为了能重振赵家往日辉光,竟自请脱族,当时父子二人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还是这位小殿下出面一锤定音,说来也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们父子二人不至于撕破脸,闹得无法收拾。
后来,小殿下给赵勇套用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动用了些许手段,将人安插进了禁卫军中,自此与他断了明面上的关系,直到今日,一路青云直上,坐到了禁军总领的位置。
再高的荣耀和地位,都是小殿下给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更何况,如今的小殿下是何等手眼通天的人物,捧他只是挥了挥手,灭他怕只用弹弹指,他个臭小子实在不争气,明知道那个女人的处境是谁的手笔,竟然还一头窜上前,坏了事,虽然小殿下只字未提,但这段时间他过得如坐针毡,浑身不得劲,今天早朝上的事传了出来,他才总算松了口气,现在这样的结果,于谁似乎都不坏。
这事虽尘埃落定,但赵勇却不好顶着风头来睿王府,毕竟现在朝中所有派系的眼睛都盯着他,而他作为赵勇的父亲,即便小殿下不稀罕他的感激,他也必须懂事些,亮明态度。
刚刚小殿下第一句话就是夸他办差不错,可他自从被提进王府任了总管事后,一直都是按部就班,温温火火,似乎并没做过什么值得赞口的事,就这第一句,他愣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揣摩出些味道来。
前两日,他擅作主张请淑云郡主进府,后又擅自揣摩小殿下心思,对郡主极力挽留,这事儿说来是他做得最大胆的一次,本还担心会遭事后算账,当天夜里他忐忑得辗转难眠,可是,担惊受怕了一两日,竟毫无动静,现在结合小殿下所说,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后这冷家的大小姐,朝云的淑云郡主,他得按照睿王妃的规格来待,不论小殿下的心思,此女也算是他们父子的贵人了,疏怠不得。
悟出此间关键,赵裕又盘算着要将这个信息透漏给他家那个臭小子,免得他鬼迷心窍做下不该做的事,毕竟韩思雨与冷家丫头不对付,如今嫁进了赵家,自当敲打一番,小殿下最后那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若再犯糊涂,他们也得跟着受牵连,而且这牵连只怕不会再是轻描淡写。
思绪翻涌到这里,赵裕的所有心神突然专注到一个问题上,跟在小殿**边这么多年,还真就未看到过他将谁真正放在心上过,此番这般,怕是真对冷家丫头上心了,如此,他得留心多帮衬着点,毕竟那丫头不同一般的千金贵女,很是难缠,他这个小殿下在这方面又是个楞头青,不开窍,自家种的白菜若被别家的猪拱了,那得多糟心,任你再多手段,也悔之不及了。
这些念头转着转着,赵裕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而他完全可以在这件事上下些功夫,这般想着,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绽放开一朵大大的菊花,自得的笑意里暗藏着淡淡的算计。
早朝上的事冷云汐并不知晓,因为天还蒙蒙亮,她便与钟灵秀带着一众家仆出发了,沈秋雪本闹着想一起,被她老爹半路将人给截了,虽然只剩下她们姑嫂两人坐在宽大的车厢中,但一路说说笑笑,倒也并未觉得无聊。
西城虽不远,但从冷府到钟府却也得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毕竟要横跨整个中心城,所以她们很早便出了门。
漕运使官职虽不大,却是个肥差,故而钟府的门庭还是很气派的,待冷云汐她们赶到时,正值客人蜂涌的高峰期,宽大的钟府大门外,迎宾的管事仆从分成两列,呈八字排开,许是看到了冷家的马车,不肖会儿,七大姑八大姨,老的老少的少,挤出来一大堆钟家人,毕竟在宾客中,国公府是被仰望的存在,更何况今日前来的还有淑云郡主,按礼制这是必须要走的过场,如此一折腾,连未来得及进府的宾客都规矩的立在了门口,加上街道上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黑压压一片,人声鼎沸。
这一幕,吓得走出车厢的冷云汐差点一头栽下马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钟灵秀,见她也是一脸懵怔,看起来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