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杨自小对冷啸是既敬又怕,还怀揣着满心嫉恨,后来慢慢就只剩下怨恨与害怕了,他不是没见过冷啸这个样子,但却是第一次单独面对,心里的恐惧难免被放大,近六旬的人了,在面对他时,仍旧像严父面前的稚子。
冷啸本欲厉斥出声,将他们丑陋的心思一股脑的给揭出来,但目光触及冷杨两鬓的斑白时,心里终究动了恻隐,缓缓压制,忍了下来。
岁月不饶人,纵然过去恩恩怨怨,但他们都老了,谁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有些事他不想闹得太过难看,可冷云汐是他的逆鳞,就算他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也要做一番敲打,以免他们猪油蒙了心,被人利用而犯下大错。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但若被我查出什么来,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念血脉亲情……”
冷啸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走到冷杨近前,脸色稍缓,继而道:“云礼这次便随我一道回云城,此次秋闱圣上特开恩科,我已托人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若他真能得圣上钦点,我也不会吝啬帮忙一二,他的事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
冷啸既如此说,自然有他的考量,他实在不想他们糊涂的动些不该有的心思,若将冷云礼牵制在侧,他们多少会安分些,至少投鼠忌器!
听到冷啸说第一句话时,冷杨吓得手一颤,幸而掩在袖中,倒没露出端倪,本犹豫着是否吐出实情,但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欣喜若狂,心底积压的忧虑顿时抛于脑后,一时连声道谢。
该说的话都说了,他能做的也只剩这些了,冷啸眉宇间略显疲惫,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冷杨的肩膀,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厅堂。
本来打算歇上一夜,明日打早回府,但冷啸实在不放心冷云汐,所以临时起意,晚饭后便直接吩咐了冷云起,安排连夜回府。
此刻冷宅大门外,庶出两脉齐齐聚集在此,除了八旬的三老太爷,其他人尽皆前来送行,大门两侧叠叠人影,看着热闹,气氛却颇显沉闷,幸而四房之人因对冷云礼寄以厚望,所以嘱托之际,也端着几分真诚,倒也没有冷场。
细细望去,冷啸一脉与另外两支倒真不像一家人,三个孙子个个人中之龙,往那一站,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相形之下,冷宅那边虽然男的秀气女的俏丽,却是不大出彩,被压得实在无甚打眼之处,不过,冷宅的大老爷们儿自然注意不到,只女眷看了个清楚,一时,心中忿忿,难掩嫉妒,小辈们更是自惭形秽,时不时露出一些嫉恨与艳羡之色,不过,以冷府三兄弟的心性,自是连冷眼都没给他们一个,若非辈分小,他们恨不得连礼节都给省了。
如此含糊敷衍了一番,四房又与冷云礼好一阵嘱咐,一众人总算踏上了归程。
不过在途中,冷云枫到底没忍住,爬上了冷啸的马车,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他们这一脉早就分了出来,照理说,应该在府中独辟祠堂,或开宗庙,完全没必要跟那两支白眼狼搅和在一起,这三年来受了不少气,偏冷啸三缄其口,不予正面回答。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问出个答案,冷云枫就该放聪明些,偏偏他按捺不住,见他爬上了老爷子的马车,冷云起和冷云厉不由得同时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前方就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
从地上快速爬起的冷云枫,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声抱怨了一句,便悻悻的钻进了冷云厉的车厢,看到自己二哥一脸的幸灾乐祸,冷云枫也只能撇撇嘴,冷哼了一声,说不过打不过,就只能闭嘴,总不能继续讨苦吃。
翌日一大早,赛华佗以为冷云汐一定会十分着急来请他,没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见她来,直到吃罢早饭,用了几盏茶,又跑了两趟茅厕,才见她四平八稳的姗姗而来,都这会儿了,赛华佗哪还能给她好脸色,当即冷哼了一声,率先踏出了院门,直奔别院外候时已久的马车。
被甩了脸子,冷云汐颇觉莫名其妙,心中不由暗骂,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惹得赛神医不快,若让他把脉失了准头,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话说赛华佗这辆马车虽然简朴至极,但车厢空间却是不小,坐五个人都不嫌拥挤,只是男女总要避讳一二,何况赛华佗也只带了一个药童,权衡一二,冷云汐打发了紫竹另雇马车回府,自己则招呼紫林一道上了马车。
赛华佗这趟出府只有竹香知道,没有惊动旁人,但在马车出发后,别院一角闪现出一抹白影,只见他温润的丹凤眼中,划过一抹潋滟的惊人光华,诱人的嘴角勾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冷府一大早便迎来了赛华佗等人的到来,这是府中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原想着最快也得两日,没想到只过了一夜,人就被送回来了,惊疑不定下,冷啸连同冷云起三兄弟一道迎了出来。
看到活蹦乱跳的宝贝孙女,冷啸心中虽早有预料,却仍不免松了口气,可转念想到她这般不通透,心里不禁暗暗惋惜,冷云起几人神色间也颇不自然,只不过探询的目光投向冷云汐,换来的却是石沉大海,连个泡都没冒一个,没办法,三兄弟只得给自己找台阶,认为冷云汐可能是年纪尚轻,不能理解他们的一番苦心。
府上难得能迎来赛华佗这么个老神仙,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客套过后,你一句我一句,又东拉西扯了一炷香的功夫,见赛华佗仍旧未有离去之意,冷啸等人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开口问,又觉得太过冒失,只得你一口茶我一口茶的品着,跟敬酒似的,一时间,气氛颇显怪异。
赛华佗当然觉察出气氛的微妙,只是在这么多爷们儿面前,他不好率先开口说出来意,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冷云汐开口,只得拿眼频频瞥向她。